上次【寶島一村】公演的時候沒買到票,轉到高雄上演時我還拜託議員代買票,但還是沒買著,想起來有點扯;
這次再回來演,女兒在幾個月前就幫我們買好了票;但還發生個小插曲,我上月排好要去爬奇萊山的行程因颱風取消,登山社又改到這周末去爬,三天兩夜正好和我看舞台劇日期撞期,但想想 山是永遠會在那裏的,不要又錯過了好戲也掃了阿咪和女兒的興,更何況小妹還特地專程從高雄北上和建成一起來看,我當然就放棄了登山活動了。

  當晚國家劇院依舊座無虛席,女兒買二樓包廂的坐位,正好只有我們四人坐,三個小時的演出,讓我情緒激動不已,不單只因為舞台上的表演,主要戲劇讓我勾起了太多四零年代的記憶,回想起已離世多時的雙親、幼時的玩伴,黑暗中也就讓淚水肆情的流吧!
許多原本已經不復記憶的點點滴滴又都如突然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遏止的掩映在我眼前,那一幅幅活生生的畫面,甚至掩蓋了台上的演出。

  我出生在 1949 年〈好偉大的年代〉,那正是國民政府遷台的同一年〈當然 對中國共產黨來說,我要比它們所謂十月一日建國國慶還更老了〉,阿咪和我都在眷村中長大,我們住同一個村子,隔在左營大路的兩側;
高雄左營、鼓山地區當時散佈十多個眷村,包含我和阿咪住的東、西自助新村,其他還有崇實、自勉、果貿、勵志、自強、明德、自立、合群、自治、建業等眷村,大概是全台灣最大的眷村集結地了。

  我唸海總附小〈海軍總司令部附屬小學〉及海青中學,當時都是軍中的學校,我家就在學校旁邊,每天是排路隊 走路上學,一路上還要像部隊一樣的唱歌、答數,其他較遠眷村的同學,每天上學還有軍車可坐,早期是坐大卡車,後來有巴士了。

  眷村有自己的報紙〈海訊日報〉、有自己的電影院〈中山堂、中正堂〉、有自己的電話總機系統、有自己的菜市場、有自己的金融體系、有自己的眷糧發放系統,那時還有三輪車到各眷村發放眷糧或個人到定點領取〈憑米條領取主食的米或麵粉、有花生油、麻油、有發鹽,早期甚至還有發煤、發草紙,也就是現在的衛生紙,當時是一面平滑一面粗糙咖啡色的硬紙。
那是一個完全自我獨立或說是自我隔離的生活圈圈,但這圈圈中又有各省籍的人士,不同的方言、不同的食物、不同的風俗習慣、不同的生活背景。
大家相同的都是家無恆產、月無餘糧,大家都有反攻大陸回故鄉的期盼;
在這裡真正成了全中國文化的大熔爐,也組合成了台灣獨有的眷村文化,眷村裡較多的是四川人、山東人、廣東人,小時多少還會講些山東話、四川話,大概也因為這樣,政府強力推行國語,於是各種口音的國語都出籠了,也因此製造出了許多因為口音造成誤解的笑話。

  眷村年節氣氛是非常濃的,一年三節每家都非常重視,由於各省習俗不一,所以格外熱鬧有趣,也形成了眷村新的年節文化,三節拜拜是一定的,拜拜有程序,事先還要摺紙錢(我到現在還能摺的很快很好呢),母親非常虔誠,總是帶頭跪拜,口中還用廣東話念念有詞:
“一請 二請 添香三請,請保佑孩兒 身強體健、讀書聰明...”,父親從不参與拜拜,連我兒女媺媺 中中小時回家過年時也要跪拜的,他們應該都還有印象。
除夕要守歲,年夜團圓飯愈晚吃愈好,晚上十二點一到鞭炮聲不斷,停泊在港邊的軍艦這時也同時鳴笛,喧天價響,熱鬧聲會持續十幾分鐘,歡樂喜氣除舊佈新,大家歡歡喜喜互道恭喜發財迎新年;
大年初一家裡開門前也要放一串開門鞭炮,表示親朋好友可以來拜年了,鞭炮聲愈長愈響就表示那一年會愈旺愈順利,而且鞭炮屑還不能掃走,那代表財富。
在我搬出眷村住到高雄的第一年,年夜十二點到外面放了一串鞭炮,結果被樓上好幾戶人家探頭出來開罵,從此我過年就不再放鞭炮了。

  眷村的食物也成了眷村文化最有特色的一環,它已經不再是單一地方的口味,它融合了各地菜色風格,自己獨樹一旘;
眷村的媽媽都很會灌香腸、醃臘肉,每到年冬,掛在晾晒腊味的香味,到現在都還懷念呢!
頑皮的孩童拿枝小剪刀偷剪香腸烤來吃,也是常有的趣事。
今年台北牛肉麵節,來自左營自勉新村的“劉家小館”拔得頭籌,劉家小館他的招牌菜並不是牛肉麵,而是酸菜白肉鍋、水餃及捲餅,從崇實新村的一家路邊攤起家,眷村拆除遷移到中正堂裡面,之後,又在不遠新建大樓開設第二店,這次北上參加比賽,得獎更讓他生意擠爆了!

  早期的眷舍都還是泥巴、木片及瓦片搭建整排的房屋,從牆縫看鄰家是一清二楚(當然少數高階軍官的日式獨棟眷村像是自強、崇實、明德等除外),每一家使用的地方都很小,所以每一家幾乎都沒有隱私可言,夫妻吵架、教訓孩子,甚至連晚餐吃甚麼鄰居都知道(因為香氣四溢,有做特殊的菜還會請左鄰右舍吃),當然偷看鄰居洗澡、偷看女生上廁所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有時還好康逗相報呢;
早期大家都是蹲茅房,公家會定期派人來“挑大便”,用扁擔、木桶挑水肥,倒進牛車載走,那時做為田裡的農作肥料。

  孩童時還經歷過許多戰爭陰影,猶記得學校朝會報導海軍烈士殉艦的英勇事蹟,我家在海軍陸戰隊大門前,八二三金門炮戰時陸戰隊的弟兄死傷最為慘烈,我每天都能聽到當天的最新戰報;
我們也到防空洞躲過防空演習,晚上抬頭還可看到天上探照燈的來回照射,這些都正是“寶島一村”劇中相同的時代、相同的背景,當然也發生那些幾乎相同的故事;
雖然劇中演的是空軍眷村,我是海軍眷村,軍種、地方或許有所不同,但大家都走著同樣的生活軌跡。

  戲劇以挖土機拆除眷村為幕後背景,拉開整晚故事序幕,也作為故事了結;
這場景立即觸動到了我心底的那一塊,我住的自助新村在母親走後還給了公家,阿咪的老家東自助也即將要遷離,雖然還有些住戶在等待興建中的國宅尚未搬離,但眷村沒落殘破的景象也讓我們這些在眷村有太多記憶的人心酸傷感。

  對許多四十歲以下尤其又不是眷村出身的觀眾來說,他們看這齣戲可能只看到舞台上的熱鬧搞笑,我們卻體會戲劇人生後面的辛酸;他們對劇中一些場景、許多劇裡播放出來的音樂、老歌可能都沒有特別的感覺,但那些片段都會勾出我一則則的故事,也讓我打開一個個封塵已久的記憶盒子。

  劇中的幾個場景:防空洞,不但是孩子們玩的地方,也是躲颱風的地方;
打麻將,更是眷村太太們最普通的休閒娛樂,雖然那時衛生麻將也是違法的;
晚上的乘涼開槓,不論大家講難懂的方言對方懂是不懂,總可以天南地北的扯一堆;
大辣、小辣的角色在每個眷村都會有,小太保、小太妹也沒大壞,只是調皮些罷了。

  “寶島一村”在寶島台灣肯定是很快就會消失的歷史,但這些曾在寶島台灣發生過的點滴,是我們這群在竹籬笆裡成長人走過的人生,自然一定也引起竹籬笆外人的好奇,所以票房才賣的那麼好。
我們這群被“本省人”稱為“外省人”、被“大陸人”稱為“台胞”的“台灣人”,也快走完這一代了,無論留下些什麼,對台灣都是好事,到底都是台灣歷史的一部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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