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聲川:讓故事說自己的故事

  我編這劇很單純,就是讓這些故事自己說自己,不搞什麼花樣或特殊的劇場形式;就是故事。
光靠故事就很夠了。
我融合很多偉忠說的故事,十家、二十家人的故事,融合在一起......
有太多元素可用,如果沒有節制的話,我絕對可以做出八個小時!

Q:
您之前的劇場作品裏,曾有多部述及外省族群離別重逢的情感,但沒有像 《寶島一村》直接聚焦於眷村。
這次以眷村為主題,完全是王偉忠的提議?
A:
當時他已經拍了紀錄片《偉忠媽媽的眷村》,可以看到他對眷村的感情。
我自己不是在眷村成長的,但我有很多眷村朋友,小時候也常在眷村玩,我知道那個東西,也知道它真的在沒落;
如果不用某種藝術的方式記錄,真的會消失。

比起單純的紀錄片,用藝術處理可能更好一點;
但我心底始終找不到說服自己的理由。
直到有一天碰面,他又給我講故事,前面的故事我都聽三十次了,這次突然就通了,我完全清楚他村子裏的人,有種統一的性格出現--
這時總算抓到“可執行的” 方式。

這個故事有點像《悲慘世界》那樣龐大,編劇有太多元素可用,如果沒有節制的話,我絕對可以做出八個小時!
現在的演出時間則控制在三小時內。

Q:一開始擷取素材時,會不會因為太過龐大而出現包袱?
A:
元素是很龐雜。
偉忠講故事非常好聽,但因為很大一部分是他的童年回憶,而且他熱愛這些人事物,所以就東講西講。
我的問題就會是:
你要做什麼?
你要做五十個瑣碎的故事?
還是有沒有辦法統一起來?
後來找到統一的線,濃縮十家人的故事變成三家人,以這三家人的第一代、第二代為主要脈絡;
第三代也會看到,但篇幅較少。

我編這劇很單純,就是讓這些故事自己說自己,不搞什麼花樣或特殊的劇場形式;就是故事。
光靠故事就很強了。
我後來也了解為什麼他非要我做不可--
他的回憶、故事太多且雜,可能不知道怎麼下手寫才好。

Q:無可避免地,故事篇幅將有一些歷史的軸線浮現,劇中會清楚表現嗎?
A:
會。
這戲結構像《茶館》,很簡單,講一群人在三個時間的興衰起落。
第 一幕是 1949 年和 1950 年,剛來台灣的一群難民想家、想馬上回家;
第二幕是全戲最龐大的部分,大概是 1979 年到 1985 年間;
第三幕是這些人都老了,可以回大陸探親了之後。

整個故事從“外”人暫來借住一下開始,是從“想家”到“這裡是我家” 的過程,講軍眷族群生命的綻放;
邏輯如是,情感也如是。
講偉大一點,就是一種台灣的故事、台灣的近代史,也絕對是在紀念這樣的族群,這族群對台灣來說很重要,一點也不邊緣。

其實,放眼當下的台灣社會,從眷村出來的代表性人物太多了,不管是政治界(劉兆玄、胡志強)、影藝界(王偉忠、李立群)、甚至 黑道 (陳啟禮)......
太多優秀的人都從眷村出來,我覺得這也代表了台灣精神。

Q:就你的觀點來看,眷村的生活形態為什麼會逐漸消失?
A:
消失是小小的必然。
眷村當時就是臨時的,建築物都是臨時的,六十年代早該改建,結果一直拖到 1990 年、2000 年以後才動工。

現在全台灣剩不到幾個眷村,高雄左營那邊還有,也主動跟我們聯絡,希望透過這次演出讓當局重視、保存他們的東西。
有這樣的聲音,我也覺得很重要。
歷史是非常脆弱的--
其實《那一 夜,我們說相聲》就在講這個--
眷村話題如果沒讓王偉忠幹起來,可能沒什麼人會在乎;
或者,很多人在乎也沒能力寫,不知道怎麼說,然後這些東西就沒有了。

Q:根據你的觀察經驗,眷村族群有些什麼特質?
A:
眷村的整體精華在於“非常擁擠”--
你家窗就是我家窗,他家在防火巷裏,走到後院就通到別人家去。
所以像偉忠就覺得,他是被很多人帶大的,那種感情是一種強烈的生命力。

另外,眷村也完全是“隔離”的。
就像《這一夜,誰來說相聲》裏講的眷村,有個圍墻是袖珍型的中國版圖。
臭水溝一隔, 裏面大江南北各省份的人都有;
一出去,外面全是台灣人。
它是一個既封閉又非常多元化的世界,什麼省的口味、口音都能在裏面嘗到、聽到。
我非常相信,這幾十年來的台灣精神緣於“多元”。
這在過去的中國歷史上很少見,突然一個亂世,所有不同省份的人們聚在一起,然後外省/外省混,外省/本省混,混出我們台灣精彩的現在,也讓台灣比其他華人世界更精彩。

講到族群,我覺得很多問題都是出自於不了解。
看完《寶島一村》,你對眷村有所了解,然後有了情感,很多問題就都不會是問題。
我非常相信,台灣本來就沒有什麼族群問題。
不管是本省、外省、客家、原住民,台灣人本身都有一種很奇特的善良,這是別的地方不見得有的,這東西強大到足以讓族群之間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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