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叔隨筆

　　阿咪接到電話，說她 92 歲的母親突然失憶，並且語無倫次。
中午開車與小妹一起趕去左營浪琴嶼，這是她老人家與媳婦庭花及孫子雷悌一家，在離開東自助眷村後住的地方。
只見她老人家坐在房間靠椅上，床上放著一盒「普拿疼」，這是她平時並沒有在吃的止痛藥，嘴裡喃喃自語一直說個沒停，目光有些呆滯，一直重複著我們都聽不懂的話語，阿咪問她我們是誰，她並不回話。
雷悌說她原本約好了下午出門打牌，但到了電梯間卻忽然不知要如何下樓了，這種現象從來沒有發生過。

　　雷悌打電話給在大同醫院服務的孫女雷蕾，問說，是否送大同醫院看診，但雷蕾說假日送榮總或高醫才不會浪費時間耽誤病情。
丈母娘平時是很怕痛、很怕打針、很怕看醫生的人，堅持不願出門，說想睡一睡，她的狀況一度緩和，時好時壞。
阿咪跟小妹感覺她是吃錯藥，檢查她平常吃的慢性處方藥及安眠藥，並沒有短少。
原本想讓他老人家先睡睡，但雷蕾電話說有跟醫院醫生討論過，她的狀況非常可能是中風，最好盡快醫治；於是只好哄丈母娘說，我女兒傳媺生日，哄她要請外孫女吃飯，這才答應換衣出門。

　　車子直接駛往左營榮民總醫院急診處，一位女醫師先了解初步病情，驗血、照腦部斷層，看不出有大出血阻塞的狀況；醫師說要安排做核磁共振，並強烈建議住院，因為掛急診住院可以優先安排檢查，否則一回家等安排檢查怕要超過大半個月以上，但榮總已沒有空病房，要在急診室等病房；我當時認為，急診室人多嘈雜的環境，肯定她老人家是無法在急診室過夜的，倒不如先回家，我認為檢查並不是那麼重要，因為就算發現了甚麼，以她老人家的狀況，也無法負荷動刀手術的折磨；但後經雷蕾動用醫院關係騰出病房，於是就先辦住院。
丈母娘當時對住院非常生氣，大聲罵人！
住院檢查，心跳一百七十多，血含氧嚴重不足，先急掛氧氣，初診是心肌梗塞（心臟三條主動脈都塞），她應該是不舒服，不願看醫生，自己吃普拿疼。

　　阿咪原本幫女兒傳媺訂的漢來生日晚餐也臨時取消；
還沒回到家，就接到醫院雷雄打電話來說老人家狀況急轉直下，醫院徵求家屬必要時插管及電擊同意，我表達：以我個人立場是都不要。

　　▼第二天一早我跑步去病房，丈母娘已昏迷昏睡，

雷雄陪母親整夜，大家也著手先準備後事，以免臨時狀況一團亂。
我一家人正好都在高雄過清明節，所有老人家的第四代也都去看了“太婆”（她當時還有意識，有反應）；
醫院表示她呼吸太淺，體內二氧化碳無法排出，如果不插管狀況不會改善，就會漸漸昏迷，大家都認為不要讓她再插管受苦了。

〈▲老人家今年最後一次跟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飯〉

　　我 1949 在澳門出生，三個月大時，我母親在廣州幫我辦宴席拜乾媽，當時乾媽才二十一歲，肚子裡還懷著雷雄；

〈▲乾媽抱著雷雄〉

也自此，乾媽成了我情牽 70 年的親人，也由前三十年的乾媽，成了後來四十年的岳母。

　　乾媽老家是湖南衡陽，

出身官宦之家，還在城裡受教育；

▼而乾爹老家則是湖南祁東，

〈▲乾媽及乾爹〉

〈▲阿咪祁東老家中庭〉

一個比較鄉下的地方。

〈▲雷氏一族返鄉祭祖〉

　　民國三十八年，乾媽一家隨著我父親戰亂來台，

〈▲左營東自助新村前院〉

乾媽在我父親一輩中是最年輕的，比我父親整整小了 20 歲，

〈▲還可以看到竹籬笆〉

但兩人同一天生日，之後的幾十年，都是兩人一起過生日的。

〈▲乾媽 50 歲生日，小華抱著我女兒傳媺，叔叔雷均也在旁呵護著，乾爹跟阿咪都好開心〉

年輕時的乾媽，打牌、喝酒、唱歌、

〈▲打牌、唱歌到了晚年依舊興味不減〉

愛跳舞、表演，

〈▲早年唱戲，粉墨登場〉

早期還抽菸；

〈▲乾媽跟他的四個孩子：雷雄、素琴、小華、小輝〉

乾媽一生為人豪爽，出手大方，我小時的壓歲錢總是乾媽給的最多，

所以大年初一一早，我一定先去給乾媽拜年；

〈▲乾媽喝酒從不含糊，直到晚年，餐餐還要有金門高粱〉

乾媽不但打理著家中的一切（可是並沒有吃苦，早期家中就有幫傭，還有叔叔幫忙），她還總愛打抱不平，管眷村中的閒事，當了多年的鄰里長、選舉中的樁腳。

〈▲村中大小事，都是她的事〉

說她是女中豪傑一點不為過。

　　乾媽愛玩、愛熱鬧，超愛坐車（這點阿咪大概遺傳自她），

〈▲家族遊覽陽朔，乾媽與我母親同遊，最前面是兒子傳中、女兒傳媺，我在相片最左邊，阿咪在乾媽旁邊〉

愛旅行，直到晚年還國內外到處走。

〈▲當年 88 歲的乾媽還回湖南老家，幫乾爹 92 歲的堂弟過生日〉

〈▲在當時雷氏家族中乾媽輩分最大，92 歲壽星要叫她堂嫂〉

這點阿咪跟她就很像，阿咪也就帶著她世界跑透透呢！

〈▲都愛旅遊的母女〉

〈▲阿咪幫大家拍照〉

　　92 歲的乾媽已算是高齡了，但她不但耳聰目明，思維清晰，依舊能喝酒、唱歌、愛跟著我們一起出門玩、還每天自己出門吃飯、打牌，非常有生活品質。

　　乾媽的離世，事出突然，讓人有些錯愕，

〈▲▼頭七及女兒七 法事〉

一切後事，都是由雷雄辛苦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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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選擇將骨灰罈及牌位都供奉在左營的興隆凈寺，

與乾爹放在一起，也和我父母親一同；生前的老友，身後永居作伴。
離我高雄家不到一公里，也只是幾分鐘的距離，我每月南下高雄晨跑時都會入寺上香祭拜。

　　乾媽的一生也算是多姿多采，不但經過早年的戰亂、顛沛流離、家人失散，也到晚年返鄉探親，子孫成群；大江南北、海內海外也都遊覽經歷；連最後離世也沒有多拖累家人。精彩豐富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