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過去最喜歡的冰可樂忽然就失去了它的致命吸引力(但我母親一直到她百歲,都一樣愛喝可樂),更明確地說,從冰可樂、黑咖啡、大麥克,變成精力湯、普洱茶、四寶米飯,也真的不知從幾時開始,注意起了自己的健康、養身。

  前些年公司辦巴里島旅遊,一時興起,帶公司年輕人去我之前代理過在台灣開店的 Hard Rock Cafe 晚餐,看到菜單上我曾自己就解決掉一整份的布朗尼巨無霸(現在還是難以忘情),再想想,膽固醇、血糖都那麼高了,忍忍吧。
找到位子坐下來,過去讓我怦然心動,會隨之起舞的音樂聲,不但沒有了感覺還怎麼覺得那麼吵啊(甚至吵到讓我心悸)!
坐沒幾分鐘,就覺得格格不入,急著想離開(在我開 Hard Rock 時幾乎每晚都在店裡,有次阿咪半夜幫我開門埋怨說:「以後你超過一點,就乾脆不要回家了」)。
看年輕人玩的 High,沒打招呼自己悄悄走上大街,反而舒服自在。

  看到台北市主辦“老人運動會”的海報,哇!我怎麼夠資格參加了!突然驚覺:“天啊!我已經是老年一族了!”
心頭一驚,“老年”過去認為非常遙遠的名字,怎麼這麼快無聲無息地就到自己身上了呢!
過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變老了會怎麼樣!
在捷運上看到位老太太上車,很自然的起身讓座,再仔細端詳,搞不好比我小;
在美國旅遊時,發現許多的展覽館都可以買老人票(滿五十五歲)進入;
以前,在車上還可以看報紙;現在,只能瞄瞄大標題;
以前,晚上十點才出門;現在,晚上十點就已經睡了;
以前,可以一覺睡到中午;現在,清晨五點不到就起床;
以前,只在乎美食;現在,要注意保健;
以前,買東西看價錢;現在,買東西看內容;
前陣子在一家餐廳問到服務生居然是八年級生,還記得看四年級生都還是小弟弟的時候;
從種種標準來看,好像都不得不承認自己已是老年一族了。

  回想過去種種(回想又是老年的特徵),從小在海軍眷村長大,那時的眷村還是在軍區範圍之內,眷村門口有衛兵站崗,有客人來還要身分登記,還要家人出去帶進來。
竹籬笆裡的故事總是親切溫馨,小時偷摘芒果、採桂圓,課餘往海邊游泳戲水,左營軍港海邊既沒有安全繩索也沒有救生員,沒有人會覺得有危險(當時海邊還有一座海水游泳池)。

  父親在海軍無線總台當台長,有配車配司機(還記得駕駛兵叫翁金官),家裡還有軍用電話(是經過海軍總機,電話沒有撥號器,要用搖的),那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母親娘家在澳門(又叫濠江,我在澳門出生,所以取名家濠),不時還有些舶來品的衣物、食品會寄過來,當時都是大事。

  有段時間母親在自助眷村我們唸的海軍子弟學校門口,找人蓋了房子(好像那時有空地就蓋了)開了家雜貨店,沒有店名也沒有招牌,就這樣做起了學生跟陸戰隊阿兵哥的生意,大家叫它小店;隔壁同樣一家由光頭匡老闆開的店,每到學校放學時刻,賣冰、賣童玩、賣零嘴生意特別熱鬧,有些同學放學時也喜歡跟我一起去小店,我總會偷偷拿些糖果、刨冰請同學吃(什麼都沒有的清冰,吃來也覺得好幸福),母親有時看到也會裝作沒看到。
依稀記得海軍陸戰隊的阿兵哥們晚上來吃冰,談著部隊裡誰今天沒有回來,誰被壓在鐵棺材水鴨子(兩棲登陸艇)下面,那時正是金門 823 砲戰的時刻。
他們嘴裡淡淡的那一句沒有回來,不知是多少生命的消逝!
背後又會有多少心酸的故事;但很肯定的,那時那些人的家人肯定得不到國賠的。

  高雄當時最高的房子是鹽埕區高雄百貨,我們叫它“五層樓”,能跟著父親去一趟就是家中大事了。
之後,在對面開了家號稱台灣最先進的“大新百貨”,那時從一樓到二樓有台灣第一台的電扶梯(當然只有上沒有下),電扶梯兩旁還有電扶梯小姐鞠躬問好,但還是有許多人寧可走樓梯都不敢踩上去呢(當然小朋友會把搭電扶梯當成新奇好玩)。

  我們唸的海軍子弟學校,許多老師都是鄰居,在我小學入學考試前一天,跟我家住同一排,但旁邊棟第一家的柴君秀老師來我家(她兒子後來也是我同班同學劉繼琨)說:
「明天要帶手帕、手紙、口罩、茶杯,要會自己扣衣服釦子,要會自己繫鞋帶。我會監考。」
第二天教室改置的考場,我們從前門進去繞一圈,解開鞋帶再繫上,從後門出來,就通過錄取了。

  我小時候死記功夫很好,記得三年級楊佩玉老師考背書,班上大部分的同學都忘了背,我也一樣,但輪到我的時候我已經背熟了,得到老師的誇許,還可以在下課之前先出教室去玩(正當的溜課,很跩的),當時覺得很不好意思。
也因為這樣,從小頗得老師歡心(當然,逢年過節母親還會私下幫老師準備束脩,應該也有關),四、五年級時,楊思敏老師還每晚要我和嘉芷到他宿舍幫我們義務補習數學,六年級導師馬卓聖還在我海青中學入學考試的前一天,匆匆騎腳踏車來我家(至今記得他當時身影),告訴我說:
“明天考試的作文題目是“六年來小學生活的回憶”,趕快準備!”
我爹幫我擬稿,要我背:“光華石火,轉瞬間六年來的小學生活已經結束了..”
當然,第二天的作文題目並不是這個(還記得是“書包的自述”)。

  眷村中夫妻吵架聲、麻將聲、三姑六婆的話家常聲,也就這樣伴我走完了童年。
現在再看看童年時的玩伴,掐指一數,先我們而去的居然連十個指頭都不夠數了,同住自助新村的同學:
最早是鄧宗海(小學時就因白血病過世),還記得跟他在芒果樹上互相吹噓著自己爸爸有多偉大。
住我家後排的程俊、楊維定、張廣基、德超(是大姐姐型的,跟我同班,但有身體障礙,年齡比我們大);劉耀東(服役時飛機意外)住我家後對門,同一排鄰居王傑華和他弟弟王小華,旁邊排的劉繼琨也走了;
另外住東自助的黃國棟、曾經經風雲一時跟我還有過合作安的崔湧戚威
和他弟弟,他們調皮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另外還有品學兼優常當班長的朱經芳;畢自勉、任中治更是我當年的死黨。

人生還有什麼要計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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