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在眷村

  在電視還沒發明的年代,眷村娛樂似乎有許多的可能性。
最簡單的消遣莫過於大樹下襬起龍門陣,拼湊幾張半退休椅子,聊天南地北、發陳年牢騷。
眷村的廣場可說是個多功能空間,立兩座籃球架,白天就是個籃球場;
晚上倦鳥歸巢,則成了偌大停車場,停放了部隊交通車以及後來日漸增加的私家轎車;
若在場中央拉起白布幕,不折不扣的露天蚊子電影院迅速完成,觀眾們自備座椅,準備迎接隨劇情起伏的喜怒哀樂。

演員李立群曾在《這一夜,誰來說相聲》裏,描繪出眷村電影布幕不時隨風飄動、電影影像隨之扭曲變形的生動模樣。

  “魏龍豪、吳兆南上臺一鞠躬!”
這句開場白相信眷村人大都耳熟能詳。
相聲大師在段子裏抑揚頓挫、說學逗唱,不斷抖包袱、添笑料,聽眾湊著收音機邊上豎直耳朵,即使不是每個段子都那麼好笑,依然跟著如浪潮般一波波的罐頭笑聲“窮” 開心。
也許因為珍惜,因為單純,所以很簡單就得到快樂。

  神奇的收音機也為大家送來京韻大鼓、數來寶、鐵板快書等各種曲藝,還有扣人心弦的廣播劇、國臺語老歌和京劇。
特別是京劇“西皮、二黃”的高亢悠揚、鑼鼓鈸鐃節奏的清脆有力、 票友斷續清唱著似懂非懂的京劇唱腔,流瀉交織在雞犬相聞的巷子裏,徹頭徹尾營造出最對味兒的眷村氛圍。

  評價兩極的“麻將”,討厭的人總把它和嗜賭如命、品行不佳聯想在一起;
喜歡的人奉它為鍛鍊腦力的“國粹”,經常高舉“預防老人癡呆症”的醫生說法為麻將去污名化。
即便如此,麻將仍是眷村裏的普遍運動,牌友之間常戲稱自己是在桌上乾遊的游泳健將。
熱中此道者,客廳裏大人開大桌、小孩開小桌也不足為奇。
麻將洗牌或出牌時聲音響亮,把可以消音的羊毛軍毯往桌上一鋪,多少能減少鄰居對麻將噪音的不悅抱怨,避免他們密報憲兵隊來抓賭。
早年,眷村可是憲兵隊的管區,一般警察還無法進來巡邏呢!

眷村空間大不同

  “生命會自己找出路”。
其實房子如同生命力強韌的植物一樣,有時像石縫中冒出的卑微小草,在夾縫中求生存;
有時又像氣勢如山的大樹,延伸根莖枝葉,向外開疆辟土。
不論哪一種形式的眷村,歷經眷戶人口結構的變化、人口增加後的空間需求擴張,原本統一規格的眷舍外觀,或平行或垂直發展,呈現不規則變化的輪廓。

  眷村的建築型態從最早接收日本人撤臺後遺留的“日式宿舍”、到蔣夫人與“婦聯會”籌建的大批連棟魚骨式“克難黑瓦平房”、四或五層樓公寓式的“職務官舍”,以及更新老舊眷舍換得十餘層樓大型小區式的“新城”。
從“新村”到“新城”,見證了幾十年的眷村演變歷程。

  眷村興建的地理位置大都與原屬部隊有地緣關係,比如靠近海岸防線的可能屬於“要塞司令部”、“警備總部”;
機場附近的村子,不外乎安置飛行員、機場維修人員;
軍港附近則是大批海軍眷村,如左營明德新村、建業新村;
湖口裝甲兵基地附近的裝甲新村;
前空軍防炮部司令部附近的台北縣“三重一村”、“三重二村”;
龍潭陸軍特種作戰部隊附近的楊梅“五守新村”等。

  眾多眷村的命名其實有某些規則可循,依照軍種別最容易分辨的如:
陸軍的“陸光三村”;
海軍的“海光一村”;
空軍的“大鵬新村”、“淩雲五村”、“藍天新村”、 “空軍十一村”;
憲兵的“憲光六村”;
聯勤的“飛駝二村”、“明駝新村”、“四四南村” ( 四四兵工廠) 等。
“ 婦聯會” 籌建的“ 婦聯四村”、“慈恩”、“慈安”、“慈仁”、 “慈光”、“慈暉”等。

依據單位特性而取的村名有:
聯勤財務單位的“四知七村”(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期許經手人員的清白操守)。

根據經費募款來源命名的有:
“影劇”、“果貿”、“臺貿”、“貿商”、“貿易”、“果協”、“商協”、“工協”、“僑愛”(向海外華僑募款)等。

  在諸多眷村中,“黑瓦、竹筋、泥壁、紅磚墻、窄巷”的克難平房數量最大,也成為許多人印象裏的眷村典型和象徵。
早期眷舍前後尚有空地, 居民以竹籬笆劃分各自勢力範圍,擴張小眷舍之外的使用面積。
可能因為以眷村為主題的電影《竹籬笆外的春天》公開上映並廣為人知,“竹籬笆”遂又成為眷村的另一代名詞。

  不論階級高低,眷戶多少都有庭院或空地,特別是巷子頭尾兩端的住戶,更有可供擴張的腹地。
除了增建房間外,早年有人會種些蔬菜為自己加菜,也有人蒔花弄草、怡情養性一番。
常見的有葡萄、番石榴、木瓜,一兼二顧賞樹又採果;
花色艷麗的有刺九重葛美觀又可作為防盜綠籬;
清新不俗的桂花、狂放濃郁的夜來香、隱約淡雅的百里香、花形優美的緬梔花,為眷村增添屢屢飄香的嗅覺記憶,長大離家後,只要一聞到這些熟悉的味道,過往的刻記憶無不頓時喚起。

  其實面對眷村拆遷,眷戶的心情是矛盾複雜的。
一方面,朋友鄰居是老的好,居住幾十年的熟悉環境、親手栽種的花木都令人捨不得;
另一方面,捱了幾十年的老房子,既殘且破,修不好的漏水叫人困擾不已。
每逢颱風地震,結構安全性也堪慮。
從“新村”走到“新城”,空間從“平面橫向”轉為“立體垂直”,眷舍原本“各有特色”變成“整齊劃一”;
住戶從“單一軍人背景”,產權移轉後擴大為“士農工商不拘”。

不論硬體環境、生活圈、朋友交際網路等,無不天差地別。
重新適應這些巨大變化,對老人家而言需要更多的時間和精神。
如何整理彰顯老眷村文史足跡,以及重新凝聚新舊住戶共同的小區意識,應該是“新城”當下首要面對的課題。

  經過光陰磨合後,眷村融合成一個大家庭。
近年來,遲暮之年喪偶的“老芋仔” 再婚,來自東南亞與大陸的配偶進入新眷村,如今,這個融合創新過程仍不斷進 行。
眷村題材也經由文學、電影、相聲、戲劇等不同媒介,汲取大時代小人物堅韌的生命歷程,淬煉成觸動心弦的藝術形式。

  豐儉由人的眷村味由村子裏延伸到村子外餐廳,建立起味覺記憶灘頭堡,繼續征服大眾口舌,開闢飲食疆土。
還有建立眷村博物館、設置眷村文化園區、眷村房舍住戶維持現狀的活保存,都是維護、延續眷村文化的多元可能。

  回首兩岸炮聲隆隆、硝煙裊繞的動蕩年代,身為軍人的父執輩們必須背井離鄉,槍子兒裏來,炮火裏去。
而作為軍人後盾角色的眷屬,唯有咬緊牙關、獨立堅強地撐起男主人經常性缺席的家。
眷村自然形成一股溫暖的安定力量,安定前線後方的將士,也安定社會浮動忐忑的人心。
大家庭裏或許有爭吵、打罵、意見不合;
住在村裏時也許會嫌房舍老舊狹小,但當離開村子,一股向心力卻若隱若現凝聚連著。
不論走到哪、不論眷村拆除與否,眷村早已變成眷村人永遠的心靈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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