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香羅、紅麝串寫於同一回中,似乎就暗示了日後的這兩段姻緣。

續前章節,寶玉因聽到黛玉的《葬花詞》,感傷不已:

不想寶玉在山坡上聽見,先不過點頭感嘆;
次後聽到「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等句,不覺慟倒山坡之上,懷裡兜的落花撒了一地。

寶玉哭聲驚動了黛玉,黛玉發現是寶玉,寶玉也道出對黛玉的衷腸:

當初姑娘來了,那不是我陪著玩笑?
憑我心愛的,姑娘要,就拿去;
我愛吃的,聽見姑娘也愛吃,連忙乾乾凈凈收著等姑娘吃。
一桌子吃飯,一床上睡覺。
丫頭們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氣,我替丫頭們想到了。
我心裡想著:
姊妹們從小兒長大,親也罷,熱也罷,和氣到了兒,才見得比人好。
如今誰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睛裡,倒把外四路的什麼寶姐姐鳳姐姐的放在心坎兒上,倒把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見的。
我又沒個親兄弟親姊妹。
──雖然有兩個,你難道不知道是和我隔母的?
我也和你似的獨出,只怕同我的心一樣。
誰知我是白操了這個心,弄的有寃無處訴!

這段話也讓黛玉前嫌盡釋。

  王夫人問及黛玉服用的藥,黛玉、寶釵、甚至鳳姐都來,一起笑談寶玉開的藥方及藥引。
賈母丫頭找寶玉及黛玉過去吃飯,寶玉陪母親王夫人一起吃,匆匆用畢又急著趕過去賈母那裏找黛玉;黛玉正在剪裁一塊綢緞,對寶玉的問話也不答理。

  馮紫英(神武將軍馮唐之子)請寶玉等人聚會,眾人唱曲作樂,寶玉提:

如今要說悲、愁、喜、樂四字,卻要說出女兒來,還要註明這四字原故。
說完了,飲門杯。
酒面要唱一個新鮮時樣曲子;
酒底要席上生風一樣東西,或古詩、舊對、《四書》、《五經》、成語。

寶玉首先題:

女兒悲,青春已大守空閨。
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
女兒喜,對鏡晨妝顏色美。
女兒樂,鞦韆架上春衫薄。

接著唱出坊間流傳最廣的「紅豆詞」,: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咽不下玉粒金蒓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裡形容瘦。
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
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寶玉飲了門杯,便拈起一片梨來,說道:「雨打梨花深閉門。(唐伯虎《一剪梅》)」完了令。

這段歌詞句句都含“不”字的斷腸,血淚滴不盡、花柳開不完、風雨睡不穩,愁苦忘不了,玉食咽不下,愁容照不見、眉頭展不開、時光捱不過;恰似那隱隱青山及悠悠綠水般永無止境的愁思。
因為紅豆稱相思豆,也就將這首歌詞稱為「紅豆詞」了。
1943 年古裝劇「紅樓夢」在重慶演出時,四川籍的作曲家劉雪庵,將這段歌詞譜曲,讓大家耳熟能詳傳唱至今。

馮紫英,說道:
女兒悲,兒夫染病在垂危。
女兒愁,大風吹倒梳妝樓。
女兒喜,頭胎養了雙生子。
女兒樂,私向花園掏蟋蟀。

說畢,端起酒來,唱道:
你是個可人,你是個多情,你是個刁鑽古怪鬼靈精,你是個神仙也不靈。
我說的話兒你全不信,只叫你去背地裡細打聽,才知道我疼你不疼!

唱完,飲了門杯,說道:「雞聲茅店月。
(溫庭筠《商山早行》)」令完,下該雲兒。

  雲兒便說道:
女兒悲,將來終身指靠誰?
薛蟠嘆道:「我的兒,有你薛大爺在,你怕什麼!」
眾人都道:「別混他,別混他!」
雲兒又道:
女兒愁,媽媽打罵何時休!
薛蟠道:「前兒我見了你媽,還吩咐他不叫她打妳呢。」
眾人都道:「再多言者罰酒十杯。」
薛蟠連忙自己打了一個嘴巴子,說道:「沒耳性,再不許說了。」
雲兒又道:
女兒喜,情郎不舍還家裡。
 女兒樂,住了簫管弄弦索。

說完,便唱道:
豆蔻開花三月三,一個蟲兒往裡鑽。
鑽了半日不得進去,爬到花兒上打鞦韆。
肉兒小心肝,我不開了你怎麼鑽?
(側批:雙關,妙!)
唱畢,飲了門杯,說道:「桃之夭夭。(詩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令完了,下該薛蟠(薛寶釵之兄,不學無術之輩)

  薛蟠道:「我可要說了:女兒悲──」說了半日,不見說底下的。
馮紫英笑道:「悲什麼?快說來。」
薛蟠登時急的眼睛鈴鐺一般,瞪了半日,才說道:「女兒悲──」又咳嗽了兩聲,說道:
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
眾人聽了都大笑起來。
薛蟠道:「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是?一個女兒嫁了漢子,要當忘八,她怎麼不傷心呢?」
眾人笑的彎腰說道:「你說的很是,快說底下的。」
薛蟠瞪了一瞪眼,又說道:「女兒愁──」說了這句,又不言語了。
眾人道:「怎麼愁?」
薛蟠道:「繡房攛出個大馬猴。
眾人呵呵笑道:「該罰,該罰!這句更不通,先還可恕。」
說著便要篩酒。
寶玉笑道:「押韻就好。」
薛蟠道: 「令官都准了,你們鬧什麼?」眾人聽說,方纔罷了。
雲兒笑道:「下兩句越發難說了,我替你說罷。」
薛蟠道:「胡說!當真我就沒好的了!聽我說罷: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
眾人聽了,都詫異道:「這句何其太韻?」
薛蟠又道:「女兒樂,一根雞巴往裡戳。
眾人聽了,都扭著臉說道:「該死,該死該死,該死!快唱了罷。」
薛蟠便唱道:「一個蚊子哼哼哼。
眾人都怔了,說「這是個什麼曲兒?」
薛蟠還唱道:「兩個蒼蠅嗡嗡嗡。
眾人都道:「罷,罷,罷!」
薛蟠道:
「愛聽不聽!這是新鮮曲兒,叫作哼哼韻。
 你們要懶待聽,邊酒底都免了,我就不唱。」
眾人都道:「免了罷,免了罷,倒別耽誤了別人家。」

  於是蔣玉菡(忠順王家伎,戲班演員,擅唱小旦,小名琪官)說道:
女兒悲,丈夫一去不回歸。
女兒愁,無錢去打桂花油。
女兒喜,燈花並頭結雙蕊。
女兒樂,夫唱婦隨真和合。

說畢,唱道:
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嬌,恰便似活神仙離碧霄。
度青春,年正小;配鸞鳳,真也著。
呀!看天河正高,聽譙樓鼓敲,剔銀燈同入鴛幃悄。

  唱畢,飲了門杯,笑道:
「這詩詞上我倒有限。
 幸而昨日見了一副對子,可巧只記得這句,幸而席上還有這件東西。」
說畢,便乾了酒,拿起一朵木樨來,唸道:「花氣襲人知晝暖。
(陸游的《村居書喜》)

因結尾句有「襲人」兩字大家說提到寶玉的寶貝要罰酒,蔣玉菡不解;雲兒貼心的說明原委,蔣玉菡忙起身向寶玉陪罪。

  琪官蔣玉菡與寶玉互有好感,琪官就將北靜王所贈汗巾與寶玉身上襲人的汗巾交換,寶玉回家後被襲人責怪(寶玉又將茜香羅巾轉給襲人,也是襲人後來與蔣玉菡姻緣的前緣):

這汗巾子是茜香國女國王所貢之物,夏天繫著,肌膚生香,不生汗漬。
昨日北靜王給我的,今日才上身。
若是別人,我斷不肯相贈。
二爺請把自己繫的解下來,給我繫著。

  元妃給眾人賞賜之物,只有寶玉和寶釵的完全一樣,黛玉不悅,寶玉百般解釋心裡再無別人:

「我沒這麼大福禁受,比不得寶姑娘,什麼金什麼玉的,我們不過是草木之人!」(側批:自道本是絳珠草也。
寶玉聽他提出「金玉」二字來,不覺心動疑猜,便說道:
「除了別人說什麼金什麼玉,我心裡要有這個想頭,天誅地滅,萬世不得人身!」
林黛玉聽他這話,便知他心裡動了疑,忙又笑道:
「好沒意思,白白的說什麼誓?管你什麼金什麼玉的呢!」
寶玉道:
「我心裡的事也難對你說,日後自然明白。
 除了老太太、老爺、太太這三個人,第四個就是妹妹了。
 要有第五個人,我也說個誓。」
林黛玉道:
「你也不用說誓,我很知道你心裡有『妹妹』,但只是見了『姐姐』,就把『妹妹』 忘了。」

但寶玉這個多情種子,好像還真像黛玉所說,見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

薛寶釵因往日母親對王夫人等曾提過「金鎖是個和尚給的,等日後有玉的方可結為婚姻」等語,所以總遠著寶玉。
昨兒見元春所賜的東西,獨他與寶玉一樣,心裡越發沒意思起來。

寶玉笑問道:
「寶姐姐,我瞧瞧你的紅麝串子?」
可巧寶釵左腕上籠著一串,見寶玉問他,少不得褪了下來。
寶釵生的肌膚豐澤,容易褪不下來。
寶玉在旁看著雪白一段酥臂,不覺動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
「這個膀子要長在林妹妹身上,或者還得摸一摸,偏生長在她身上。」
正是恨沒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一事來,再看看寶釵形容,只見臉若銀盆,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流,不覺就呆了。

蒙回後總評:
世間最苦是疑情,不遇知音休應聲。
盟誓已成了,莫遲誤今生。

淺談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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