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叔隨筆

　　鳳姐邀約寶釵、寶玉、黛玉等人去清虛觀打醮，而寶釵原本並不想去，但賈母聽說後邀大家同去熱鬧：

賈母聽說，笑道：「既這麼著，我同你去。」
鳳姐聽說，笑道：「老祖宗也去，敢情好了！就只是我又不得受用了。」
賈母道：「到明兒，我在正面樓上，你在旁邊樓上，你也不用到我這邊來立規矩，可好不好？」
鳳姐兒笑道：「這就是老祖宗疼我了。」
賈母因又寶釵道：
「妳也去，連妳母親也去。
　長天老日的，在家裡也是睡覺。」
寶釵只得答應著。

經賈母一聲吆喝，初一當天榮國府前有賈母坐的八人大轎，有鳳姐薛姨媽等人坐的四人轎，有寶釵和黛玉二人坐的八寶車，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姑娘的朱輪華蓋車，還有各人的丫環、奶媽數十人的車，寶玉騎著馬在前面，一行車轎浩浩蕩蕩前往清虛觀，好不熱鬧。

將至觀前，只聽鐘鳴鼓響，早有張法官執香披衣，帶領眾道士在路旁迎接。
（張道士是當日榮國府國公的替身，曾經先皇御口親呼為「大幻仙人」，如今現掌「道錄司」 印，又是當今封為「終了真人」，現今王公藩鎮都稱他為「神仙」）

賈母的轎剛至山門以內，賈母在轎內因看見有守門大帥併千里眼、順風耳、當方土地、本境城隍各位泥胎聖像，便命住轎。

　　賈母一行下得轎來，一位十來歲小道士不小心衝撞，鳳姐絲毫不假顏色，可見她平日治家的規矩嚴厲；而賈母不但安慰還給予銀兩，也可看出賈母為人的寬厚。

寧國府的賈珍及他兒子賈蓉（秦可卿丈夫）也在，見賈母一行人入觀，急叫管家林之孝管好閒人不得進入，又叫在偷閒的兒子賈蓉，並對成年的兒子當眾責罰，家教極嚴。

那賈芸、賈萍、賈芹等聽見了，不但他們慌了，亦且連賈璜、賈㻞、賈瓊等也都忙了，一個一個從牆根下慢慢的溜上來。
賈珍又向賈蓉道：
「你站著作什麼？還不騎了馬跑到家裡，告訴你娘母子去！
　老太太同姑娘們都來了，叫他們快來伺候。」

　　張道士跟賈母提想幫寶玉提親，遭賈母婉言謝絕。
寶玉為此事十分不悅。

那賈母因昨日張道士提起寶玉說親的事來，
誰知寶玉一日心中不自在，回家來生氣，嗔著張道士與他說了親，口口聲聲說從今以後不再見張道士了。

　　賈母一行人在樓上坐定，問當日戲曲曲目：

賈珍一時來回：「神前拈了戲，頭一本《白蛇記》。」
賈母問：「《白蛇記》是什麼故事？」
賈珍道：
「是漢高祖斬蛇方起首的故事。
　第二本是《滿床笏》。」
賈母笑道：
「這倒是第二本上？ 也罷了。
　神佛要這樣，也只得罷了。」
又問第三本，賈珍道：「第三本是《南柯夢》。」
賈母聽了便不言語。
賈珍退了下來，至外邊預備著申表、焚錢糧、開戲，不在話下。

先來看這三齣在神壇前抽出來的戲：

第一齣《白蛇記》代表賈家的興起
　　《白蛇記》並非《白蛇傳》，賈母問是什麼故事？
內容是講述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起義的傳說；
在《史記·高祖本紀》中，看作是創業創世英雄，大漢王朝由此崛起。
而紅樓夢第七回中，尤氏對王熙鳳道：

只因他（焦大）從小兒跟著太爺們出過三四回兵，從死人堆裡把太爺背了出來，得了命，自己挨著餓，卻偷了東西來給主子吃。
兩日沒得水，得了半碗水給主子喝，他自己喝馬溺。
不過仗著這些功勞情分，有祖宗時都另眼相待，如今誰肯難為他去。

也在講述賈府當年國公開創時的艱辛。

第二齣《滿床笏》指明賈家的繁盛
　　《滿床笏》講得是郭子儀弭平“安史之亂”，功勳卓著，子孫親友都任職當朝高官。
郭子儀六十壽辰，親友下朝後為他祝壽，上朝的笏板堆滿了一張床，足見權傾一時。
而紅樓夢中的榮寧二國公時代的賈家，是皇族以下大家巴結的第一家族，《滿床笏》亦不遑多讓。
但風光的表象，往往功高震主，背後隱患重重。
賈家最終無論什麼原因被抄家，太煊赫招搖都是因素。

賈母聽了戲曲名就說：
「神佛要這樣，也只得罷了。」

《南柯夢》則寓意賈家的覆亡
　　《南柯夢》是湯顯祖著名的“臨川四夢”之一，與《西廂記》一樣取材於唐代傳奇。
《南柯夢》取自《南柯太守傳》，講述一個叫淳于棼的人醉酒後被兩個紫衣使者引到一個叫“大槐安國”的國家；娶了公主又做了南柯郡太守。
數十年轉瞬即過，所有榮華富貴，嬌妻美妾，兒孫滿堂，在一覺夢醒後，發現自己只不過是睡在自家院子裏的大槐樹下，還在大槐樹下掘出一個很大的螞蟻洞；淳于棼這才醒悟到他夢中的「槐安國」，其實是大槐樹，而「南柯郡」只是螞蟻洞。
後人經常借用「南柯一夢」借喻世間榮華富貴也只不過都是好夢一場。 

賈母聽到第三齣《南柯夢》就不說話了，第二天連法會都不參加了，這應該也是主因。

　　寶玉聽說湘雲有金麒麟，便收了道觀裡的金麒麟（這隻金麒麟在後續章節還會提到），被黛玉看見：

寶釵笑道：
「史大妹妹有一個，比這個小些。」
（暗示史湘雲有隻較小是雌的，這隻較大是雄的）
賈母道：「是雲兒有這個。」
寶玉道：「他這麼往我們家去住著，我也沒看見。」
探春笑道：「寶姐姐有心，不管什麼他都記得。」
林黛玉冷笑道：「她在別的上還有限，惟有這些人帶的東西上越發留心。」
（黛玉其實對別人說寶玉及寶釵的“金玉配”不滿）
寶釵聽說，便回頭裝沒聽見。
寶玉聽見史湘雲有這件東西，自己便將那麒麟忙拿起來揣在懷裡。
一面心裡又想到怕人看見他聽見史湘雲有了，他就留這件，因此手裡揣著，卻拿眼睛瞟人。
（不知寶玉心中是否有“雌雄配”的想法？）
只見眾人都倒不大理論，惟有林黛玉瞅著他點頭兒，似有贊嘆之意。
寶玉不覺心裡沒好意思起來，又掏了出來，向黛玉笑道：
「這個東西倒好玩，我替妳留著，到了家穿上妳帶。」
（不知寶玉是否也真心想給黛玉，這樣他們兩人也同樣有金玉配？）
林黛玉將頭一扭，說道：「我不希罕。」

　　黛玉中暑，寶玉前去看望，黛玉反以提親之事奚落寶玉，寶玉不禁大怒。
二人本是同心，卻因互相多心而生誤解，每次提到“金玉配（寶釵有金、寶玉有玉）”雙方都不愉快，但都不願多做解釋，認為對方應該知道，反而讓狀況弄得更不可收拾；寶玉一氣砸玉，沒有了玉就無從金玉配了：

口裡說不出話來，便賭氣向頸上抓下通靈寶玉，咬牙恨命往地下一摔，道：
「什麼撈什骨子，我砸了你完事！」
偏生那玉堅硬非常，摔了一下，竟文風沒動。
寶玉見沒摔碎，便回身找東西來砸。
林黛玉見他如此，早已哭起來，說道：
「何苦來，你摔砸那啞吧物件。有砸他的，不如來砸我。」
二人鬧著，紫鵑雪雁等忙來解勸。
後來見寶玉下死力砸玉，忙上來奪，又奪不下來，見比往日鬧的大了，少不得去叫襲人。
襲人忙趕了來，才奪了下來。
寶玉冷笑道：「我砸我的東西，與你們什麼相干！ ”

一時，襲人勉強笑向寶玉道：
「你不看別的，你看看這玉上穿的穗子，也不該同林姑娘拌嘴。」
林黛玉聽了，也不顧病，趕來奪過去，順手抓起一把剪子來要剪。
襲人紫鵑剛要奪，已經剪了幾段。
林黛玉哭道：
「我也是白效力。 他也不希罕，自有別人替他再穿好的去。」
襲人忙接了玉道：
「何苦來，這是我才多嘴的不是了。」
寶玉向林黛玉道：
「妳只管剪，我橫豎不帶它，也沒什麼。 」

　　過了一日，薛蟠生日，擺酒唱戲，賈母等前往。
不見寶玉和黛玉，賈母嘆「不是冤家不聚頭」。

老人家急的抱怨說：
「我這老冤家是那世裡的孽障，偏生遇見了這麼兩個不省事的小冤家，沒有一天不叫我操心。
　 真是俗語說的，『不是冤家不聚頭』。
　幾時我閉了這眼，斷了這口氣，憑著這兩個冤家鬧上天去，我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罷了。
　偏又不咽這口氣。」
自己抱怨著也哭了。
這話傳入寶林二人耳內。
原來他二人竟是從未聽見過“不是冤家不聚頭”的這句俗語，如今忽然得了這句話，好似參禪的一般，都低頭細嚼此話的滋味，都不覺潸然泣下。
雖不曾會面，然一個在瀟湘館臨風灑淚，一個在怡紅院對月長吁，卻不是人居兩地，情發一心！

襲人埋怨寶玉，讓他去向黛玉陪不是。

蒙回末總評：
一片哭聲，總因情重；金玉無言，何可為證？

※淺談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