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世達賴(1683--1706)倉央嘉措詩歌係以藏語寫作,原文共 240 句左右,沒有分節。
馬輝、苗欣宇將倉央嘉措詩歌進行了重新解構,按自己的理解感悟重新形成 70 首詩歌的譯本,並分為地空、水空、火空、風空四輯。
 
〈一〉
這麼多年,你一直在我心口幽居,我放下過天地,放下過萬物,卻從未放下過你。
漸悟也好,頓悟也罷,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閒事!
誰的隱私不被迴光返照殉葬的花朵開合有度菩提的果實奏響了空山;
告訴我,你藏在落葉下的那些腳印,暗示著多少祭日,專供我在法外逍遙。

〈二〉
少年的愛情,永遠用不夠。
一杯酒足以了卻一件心事。
為午後預設的獨木橋,在天亮前就被一個女子夢斷了。
漸悟也好,頓悟也罷,誰能說清?
從刀刃上失去了多少情人。

〈三〉
一個人在雪中彈琴,另一個人在雪中知音。
我獨坐須彌山顛,將萬里浮雲一眼看穿。
此外,便是不敢錯過死期的眾生,他們紛紛用石頭減輕自己的重量,他們使盡一生的力氣撒了一次謊,僅僅撒了一次謊,雪就停了;
雪地上閃耀著幾顆前世的櫻桃。

〈四〉
用多少美人和香草才能馴服一顆野心?
馬蹄敲打著地獄的屋頂,大量的手段和智謀都棄置於荒野。
一些人被另一些人用舊了,只能在酒色中輝煌的度日;
唯獨那個努力不幸的人,卻依然幸運地一步一步死去。
而空門內外,誰又是誰呢?
一想到這些,春苗就一直綠到我的枕畔。

〈五〉
天氣先於我的心情而變化,災難比榮譽還突然。
心一冷,所有人都在一句咒語上打滑。
我從莫須有的罪名起步,行色簡單,心術複雜,前程被充滿殺機的預言一誤再誤。
唯有刻在骨頭上的經文,為我推脫世事。
一眼望去,浮雲中的英雄個個落魄,鏡中的美女悄悄遲暮。
我為了死,才一次又一次地活了下來,而其他人卻隨處羞愧。

〈六〉
我一走山就空了,所有的鳥都朝著相反的方向偏激;
我被俗世隱瞞,轉身時又被自己撞倒,從此言行曖昧,對自身毫無把握;
而一再遭受目擊的人,大都死於口頭禪,有的甚至死於美德。
當那條唯捷徑省略了朝拜者,我便在一滴花露中瞬間徹悟。

〈七〉
先是在拉薩河兩岸遙想誤解,不久便在細節中彼此註釋。
穿過一張張喪失了性別的面孔,來到群山中安息、修行。
一粒無意間丟入土中的種子,無意間便轟動了高原。
這時,戀人們騰出最敏感的地方,供我痛心。
下雨了,很多人等著用雨傘辜負我,而我在接受捍衛的同時,內心也正在接受著雷劈。

〈八〉
野花無法解放野蠻的盲人,野外的盲人任意盲目。
用想像中的糧食渡日是詩人的事,任何平頭百姓或王孫貴族都窮不起。
如果落難,骨頭越賤越硬,人與人越愛越輕。
死不瞑目的人就該睜著眼睛客觀;
活得不像話的人就該豎起耳朵聽話。
一想到人生沒老、沒少,便去佛堂堅信沒大、沒小、沒你、沒我,想了想,一個好人,怎麼活都活不好。
好了、好了、好了,見好就收。

〈九〉
生來喝酒,那麼誰去造就寶劍?
鋒芒中小人奮起,羞煞漫天雲霞。
酒色、福田、功德,無法標價。
互相用眼睛煮著對方,誰能把誰放下?
走吧、走吧、走吧;
孽緣、隨緣、緣緣不斷,
白雲飄飄,一了百了。

〈十〉
一粒種子毀滅了多少人的夢想。
混戰時,好鋼與好人一起被用在刀刃上;
話題與話題之間僅僅隔著一場夢。
解夢者是風、嫩芽、飛絮。
春秋輪迴,誰的寶劍能氣貫長虹?
儘快的活著,清新的早晨,懷揣詩歌、超度草木。
省悟後低頭認真回到廚房,一五一十地避免了一天的盛宴。
誕辰之日,從鐵腕延伸到劍鋒;
飽受哀悼……
到底誰配言歸正傳。

〈十一〉
坐在菩提樹下,我觀棋不語。
前世、今世、來世。
患得、患失。

〈十二〉
我用世間所有的路,倒退;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正如,月亮回到湖心,野鶴奔向閒雲,我步入你;
然後,一場大雪便封住了所有人的嘴。

〈十三〉
那個女子,滿身都是洗也洗不盡的春色。
眸子閃處,花花草草;笑口開時,山山水水。
但那塊兒發光的松石,卻折射她一生的因緣。
她坐在自己的深處避邪,起來後再把那些誤解她的人白白錯過。
一揮手,六塵境界到處都是她撒出的花種。

〈十四〉
為了今生遇見你,我在前世,早已留有餘地。
天一黑,家家丟人,那些任性的女孩,都在虎皮花紋中走散;
那些不任性的高僧,都在頑強的列舉。
而一場秋雨,卻篡改了世上所有的鸚鵡和畫眉。
忘我的我,在寒風中舒舒服服地,坐失江山——
我不是我,誰又是我呢!

〈十五〉
用一朵蓮花商量我們的來世,再用一生的時間奔向對方。
遊山歸來,世道人心已變了千年。
門前的河流,正在被陌生的民風歪曲;
一個人徵用千千萬萬的人,反過來就遭到應徵者沒完沒了的慫恿,只好去野外獨立,並設法補救種種遺失的藉口。
高原下,帝國依舊兇猛地科舉著各色人物、愛面子的人,天天背叛鏡子,卻不敢輕易傷心。
他們為了一己之利而尿急尿頻,從廁所中沾染了過多的不良風氣。
你穿過世事朝我走來,邁出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座空城。
這時,一支從來世射出的毒箭,命定了我唯一的退路。

〈十六〉
澈悟後,便去水中撈月;
沿途花事輕浮,謊話香豔。
我在起點與終點之間兩全其美,卻無法禪定於一夜琴聲,直至悠悠的琴聲被安詳淹沒。
我才剛剛趕到岸邊,片刻之間,已被一縷清風綉在水面。

〈十七〉
澡雪的夜晚人心清秀,遠處寒水輕舟;
負心者夜夜盜汗,節日裡舉起酒杯準備絕望,不惜賠上所有的路也要挽回敗局,卻仍是情色蒼茫。
一覺醒來,對著鏡子明辨是非,為了不成立的君子改錯的人;
不停的陷害自己,叢林深處全是小道消息,而室外的梅花一瓣一瓣地戀舊,落伍的戰將便開始用殘雪粉飾太平。

〈十八〉
眾生膜拜,膝下的每一寸黃金都是誤區;
酒色暖洋洋,龍與虎之間,人與人折中,嗓子落滿了紅塵,江河在琴絃上走調。
今生、來世,一句佛號便是過渡段;
跑出視野的野馬又回到了普遍的缺點上,草語鹽哪一種惡行更配鼓吹。
現在,花朵與春天無關,除了享用,生命與死亡也毫不相干。

〈十九〉
一匹追趕春天的烈馬,不懂挫折,順著那條魔道,一味脫繮。
從草料到湖面上的薄冰,從瘋狂地繼承到奮力擺脫,所有的耳目一起誇張。
遠處,在溫泉中打盹兒的少女,伸了伸懶腰。

〈二十〉
琴絃上的兵馬都退了回了來世,觀世音依舊晝夜關心;
轉經筒都疊著一個又一個朝代,臣民們卻緊緊地團結在王者的寵愛中。
從小恩小惠的深處不能自拔,於是,眾生失憶。
離家出走的人渴望著被一場戰爭蠱惑。
你是誰啊,誰又是你?
我只能愛你一世,卻不能愛你一時。
失敬、失敬!

〈二十一〉
面向花園的北窗一開,逃禪的人又重新操琴,手勢流水聲聲。
星空,一部沒有頁碼的字典,仍舊為富家小姐注音;
一個人在樹下隱逸,等候另一個人沽酒歸來;
而備受仰慕的女子,卻在一塊白雲上失足。
處處都是水火之緣,風聲一緊,誰都拿不穩主意,從刀鋒上辨認色情;
人人退步,任你在所有的路上膽寒。

〈二十二〉
隨緣是,梵心靜如夜空;
星光下,我準確無誤地匿名。
愛我的人卻從我的掌紋上不停地失蹤,風塵中的俠女依然夜夜叫陣;
人們去遠方只是為了緊緊地摟住自己;
我只喜歡在笛聲中聞著野草的清香。
沉默,苦不堪言,我喝水,替別人解渴。
無力挽留閃電的浪子淪為王,一粒青稞終於使眾生重獲寬恕。

〈二十三〉
花開花落的聲音,讓蜜蜂去翻譯吧;
一碗酥油茶,令我日日鮮明。
離開寶座,去龍王潭散步,突然被記憶中的那雙蓮花眼盯疼;
那種時刻不便多疑,便於美,便於回到一滴汗中閉關。

〈二十四〉
百花美得一錯再錯,杜鵑聲聲,佛門外的女子紛紛被說破;
一邊賞花,一邊護法,天下大事,無始無終;
嘩的一聲,這一生,就淌光了。

〈二十五〉
雄鷹飛,剩下的天容不下一隻小鳥;
有情眾生不受任何語法的侷限;
詩人一哭,金豆子就噼裡啪啦地,落滿游僧的心鉢。
一世的承諾,使金剛鑽化成水銀;
夢淺情深,趟不過去的河留給來生;
繁花錯落有序,我被一頁一頁地誤傷,而窺視我的人轉眼便立地成佛。

〈二十六〉
一念之差便落葉紛紛,天涼了,每滴淚都溫暖著諸佛;
世間事舊的不能再舊了,卻依舊落花流水。
我天高地闊的看著、想著,卻不能轉過身去——
我走到哪裡,哪裡就是危險的春天。

〈二十七〉
那條猛厲的狗,突然逃出了寓言,從此女人的嗓音就失去了岸。
當一隻貓抓住了女人的心,誰會想到,地獄與天堂竟然同時呈現於女人的眉宇之間。

〈二十八〉
工布的少年步履繁榮,他在佛法與女色中無力,精確氾濫的形容詞使他心慌;
每一步都模模糊糊,我從山中盡興而歸,途徑失去了林蔭的絶路;
三伏天,被一口枯井渴望到了一定程度,我便失去了態度,僅憑一塊石頭,就迴避了硬朗的教育。
短期內,任何尾聲都不悅耳。

〈二十九〉
野獸背叛獵人的武器,人們為了民謡的韻律出馬迎敵;
藝卓拉茉與諾桑王在一場春夢中深藏不露,令我浪費了數不清的故事,卻仍然無法為她提供回歸的路線。
我慈悲的執行著天地萬物,用一世的時光體諒時光,終究還是目空一切。
阿彌陀佛!

〈三十〉
儈子手的品質在刀光中全面得逞;
雨季過後,眾生持續縮水,少年們站在飄舞的布幡下偽證風景;
柳林中水蛇腰彎了又彎,過早衰弱的腳步使前景曖昧。
一個荒唐的哈欠便會動搖民心,左腳已經抬起,右腳卻懸而未落。
晚飯後,用拋出的石子胡亂地樹敵;
夜半掌燈供佛,入夢時卻又悄悄背誦落地的人頭,口齒中留著國色天香。
太陽出來之前,人人都在武裝。

〈三十一〉
枕花而眠的少女心事婉轉,醒後又嘩嘩的流暢;
為了一個灼熱的眼神,而放棄了一次又一次盛開的機會。
連自己的名字都丟在了我的夢中,我毫不寬容地接納別人的禮儀;
饑餓與口渴使我難上加難,揀廢品一樣把說出的話收回來。
是輪迴前人人必修的課程——
蓮花下,血比鐵硬。

〈三十二〉
桃花剛落,我就知道我死得過於荒唐;
哪一個祭日不配我復活呢?
你有權崇拜我,但你無權擁抱我;
大地山河輕得不堪承擔,每一滴淚都流向大海;
沒有了有,有了沒有,沒有了有了沒有,有了沒有了有。
如何把世上所有的路一次走完?
我手捧銀碗,拉薩河被一位女子反覆斟酌。

〈三十三〉
順著一條看不見的路大踏步地反省,血緣錯失的風物無法光復;
鐵與金剛響亮地回答著陰謀中霉變的骨頭,修行者只好接受一顆蘋果樹的定義。
天氣一暖,我便用月光精心地哺育著敵人,生滿老繭的劊子手纖細而柔美;
開始溫習母乳四溢的生命,果香貫徹經脈的那個不眠之夜。
刀鋒冷淡,人們互相攙扶著逃出內心,隨即便在我的假設中五體投地;
剩下的都是例外的人,他們傾向於酒色,並不斷翻越美人痣;
挺進的過程反覆排毒,不要機會只要面子,他們先是各自揣測,不久便謀求攻略。
竟不知劍鋒冰鎮了多少妖魔,心弦緊張,綳了又綳。
一聲脆響,世事寸斷,從此我高枕青山,被一草一木日日決定。

〈三十四〉
等到病灶上的病一熱再熱,夢中便葉落花飛;
喉頭發癢,一咳又是片片殘紅,那麼多人在一個優點上累死;
緊接著又有一些人被流水策劃、帛裂、弦斷,松竹梅再三地落魄;
少男少女不屑於解難之結,只是在街頭互相體貼,被低估的決心,任意膨脹。
從成熟到反省,需要多少次輪迴?
被省略的一塊塊空地,哪一處才配被後人牢記。
默默地走出自己的肌膚與骨血,掏心掏肺,以備來生獨享。

〈三十五〉
在密林中遇到敵人,用半生不熟的野果互相美化,比迴避一個種族更艱澀;
從一朵花到一座雪山,誰能越過六字真言。
日出日落,男女老少總喜歡跑回來家中偏食;
挑肥揀瘦的富人,無奈之下只能接受子孫的盤剝卻依然暗藏血色;
殺戮,遠遠滿足不了刀口。
而一到緊要關頭月亮就彎,思念就圓;
一聲再見,柳色青青,逐漸模糊地背影只夠償還還欠給鄰家的敲門聲

〈三十六〉
心上的草漸漸地枯了,心上的雜事、雜物……此地消失,我也隨之空下心來。
這時,瑪吉阿瑪的臉,浮現在我的心頭,而月亮正在攀越東山,不留下任何因果……
此刻,除了這無邊的寧靜,還有什麼值得我擁有呢。

〈三十七〉
從容地進入仇人的夢中,需要開闢多少條邪路;
緣來花開、緣去花落,一滴血足可以紅透高原;
預期以外的骨頭傾向於剃刀,強盜誦經時總忍不住回頭;
早戀而在雨雪交加的途中,沒人要求;
一位浪游的詩人,淪為帝王,精打細算地愛著女人,總是被時光推遲。

〈三十八〉
人們有所保留地愛著我,而一遇到好處誰也停不下來;
誰越過珠峰,誰就有力氣親密地敵視我,我已經習慣了被別人等待。
在這個世上能夠把一個人愛死的只有鸚鵡

〈三十九〉
一層薄霧,遮住了三生的艷陽天;
末法之際,有人出發,有人回家;
牛羊誤事,夢中草色新。
我在節骨眼上站了站,佛在關鍵之處頓了頓;
致使所有的女子一到拉薩,馬上就瘦的是是非非;
每一次輪迴都山高水長,而他們卻在病痛以外;
一律關懷自己,並且個個都不在話下。

〈四十〉
那位被一次盛宴超度的女子,滿懷春意,在佛法中輕輕地養心;
她無意間抬頭看了我一眼,雪域高原便顫了顫;
那一天,我豎起了為她祈福的寶幡,而無處不在的菩薩,卻一聲不吱。

〈四十一〉
暮色中的群山,由我逐一坐穩;
梵音、白雲、夢痕,靜修止、動修觀;
止與觀之間,佛意綿綿。
我在樹下夢遊,靈機一動,便是千年萬年

〈四十二〉
一個人需要隱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過一生;
這佛光閃閃的高原,三步兩步便是天堂;
仍卻有那麼多人,因心事過重而走不動。

〈四十三〉
美人的笑容冶煉著金子,遍地野花隆重開放;
一句佛號風平浪靜,完整的人生靠多少愛來支撐。
大海藏在一顆珍珠中,積累著偉大的海嘯;
而我們該在什麼地方,避開那些俗欲誘發的愛。
該到什麼地方,像一個真正的英雄那樣去奮勇失敗;
除了自身,沒有人為你提供任何失敗的機會。
而八萬四千法門,向所有的人敞開。

〈四十四〉
加持後,眼前的山水全都綠了;
將所有的人都看成一個人,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人了。
更令我珍視的了——
而那個人,正是我

〈四十五〉
情人丟了,只能去夢中尋找;
蓮花開了,滿世界都是菩薩的微笑。
天也無常、地也無常,回頭一望,佛便是我,我便是你。

〈四十六〉
我夜裡出去的時候,那條老黃狗竟然越過智慧與品質,鑽入最精要的法門,吠亂了群星;
我早上回來的時候,那條老黃狗又回到了菩提樹下,用晨光清洗著殘夢;
我剛一走近它,四周便響起了悠悠的梵歌。

〈四十七〉
當時,他就是今天的我,任人誤解;
當時,他就是昨天的你,任人誤會;
當時,他就是明天的眾生,任人誤判。
昨天,我們的果子熟了,佛祖笑了,世上所有的果核便裂了

〈四十八〉
樹下的男女倦於抒情,私生活卻迎風張揚。
秘密地活著,是最溫暖的活法;
一顆心與另外一顆心一旦巧合,普天之下便唯我獨尊——
眼下,用詩情畫意如何通透風情。
心血來潮的傍晚,一把匕首就能斷定一個王國;
而無法更改的往事,已被明確於眾矢之的淚水中。
眾生懂得了如何利用自己,醃製自己。

〈四十九〉
心一熱,天就藍了;
春草綠得大慈大悲。
他與她,仔細地推敲著一杯喜酒,然後相互放下;
在修禪中,被不曾存在的所有事實洞穿。

〈五十〉
在世外夜夜聽雪,才明白梅花不為任何人怒放;
開悟後,那女子從她的美貌出發,路過諸佛,走向我;
旁觀者心機深沉,對她沿途留下的後遺症一戒再戒;
直到各自簡單、粗糙,暗暗苦行於她的掌控之中。
現在,這世上除了我,沒人敢追憶她。

〈五十一〉
用一條彎路完成半生的心事,險些被你牽掛,你的諾言正是你為來生設下的圈套;
擠進我左側的人善於自殺,從我右側溜掉的人勤於戀舊;
只有輸光了所有技巧的人,才會去南山的松林裡靜靜地享福。
兩山之間的獨木橋上,你手中的那枝野花掩映著你的前世;
你身後卻有人左手持刀右手持花地等著我;
一個人如果永遠活著,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從紅塵中率先早退,你卻在因果之間遲到。

〈五十二〉
經過我反覆吟詠,桃花終於紅了;
林中的美人不堪扶持,薄醉後一心殉情。
這時,前世的遺風吹開了所有的門戶,
赤橙黃綠、孤男寡女紛紛好色,眼見眾生無端空耗一世情緣。
我只能放下心來,起身平步青雲。
珠峰上的雪,掩飾著曾經不可一世的器官。

〈五十三〉
月下溫酒、摔碗、磨飛刀,守夜待兔的人,
從懷舊到潦倒沒浪費過一個國王,
剩下的人在他身旁淡淡地徘徊,
而一道傷痕足夠他跋涉一生,那麼哪一粒糧食能夠使他亡命天涯呢。
飽嘗歌頌的秋菊在眾生的喉頭枯萎;
他感到骨頭正在風乾,他閉上了眼睛,黑暗中一張面孔藏滿了寶石;
他摸了摸,然後試探著向前死去。

〈五十四〉
一旦有人在初三的深夜玉碎,更多的人便會在十五的深夜瓦全;
藏匿了塵世間所有的聲音,眾人往往被一個人削弱,又被首領在情急之下措手不及;
由夢中飛出的烏鴉便沒了分寸,迫使奴隷隨處犯錯誤,為廣泛的少女留下污點。
我策馬巡視人間,與英雄們約定來生起義。

〈五十五〉
無人繼承衣鉢,道德越發昂貴;
端出一張被暗算的臉
禮儀與雪山
茶杯中的風聲與牛骨上迅速溶解的神話;
說吧,道理比潑婦的嚎叫還簡單。
去拉薩觀人觀俗,忽然掌握一脈血緣;
芸芸眾生中我又不是誰呢?
工匠整天叮叮噹當地封建那麼多人都成了精,
一回家就爐火純青,人情遍地流淌;
很多時候,很多人都會走錯門認錯人,並且認錯自己的後代——
在父母面前人人都是過客,手一握,掌中都是針。

〈五十六〉
一生都享用不完的山水,該由誰來參悟;
浪子的路線總是迫在眉睫;
未及反應的謀士精於嫌疑,卻無法從刀柄上謀得私利;
誰坐江山誰就失戀,你來我往的過程,美女迎風爛醉。
她們體育兒女,一遇空閒就用十指搬弄是非;
當她們妥協於熱烈的肉慾,遠方,為她們祈福的男人正在一絲一毫地死去。

〈五十七〉
有人在一場華麗的病痛中繼續傷風,有人向著落日的餘暉迫切追悔;
常常不是常常,不常常是常常。
誕生、死亡,輪迴以外的殘山剩水無人收拾;
我一著急,眾生就跟著上火,我只好站在法門旁,用詩句和梵歌為他們清熱;
然後我毫無保留地被一朵蓮花接受。

〈五十八〉
聖鳥迅猛地追逐著我剛剛說出的一句話,
冰雪漸厚,世情漸薄;
紅塵中到處都是無故的愛,
男女老少連夜在自己的內心遇難。
人們不知道心中無事才是最要緊的事,
致使一陣邪風就能吹歪他們的本性。
在輪迴的路上,人人都將自食其果,而最後那一刻,一句謊言就能留住他們的私心。

〈五十九〉
這麼靜,比誦經聲還靜;
我騎上我的白鹿,白鹿踏著尚未落地的雪花,輕如幻影。
本來是去遠山拾夢,卻驚醒了夢中的你。

〈六十〉
夕陽印證著雪上無我的智慧,愛情與梵心同樣白的耀眼;
離別後,晚風依然珍藏著她的誓言,誓言中的青草早已枯黃;
沒有什麼遠近之分,
世上最遠的也遠不過隔世之愛,再近也近不過自己與自己相鄰。
此時,遠處隱隱傳來琵琶聲,那是她彈的,卻不是為我彈的。

〈六十一〉
天與地高與低;
被區別的時候,人類無法不接受蒼鷹的貶低。

〈六十二〉
每個人的隱痛,緣於用月光泄秘;
互相思戀的眾生,只顧各自生鏽。
卻自然而然地拿出表情令對方傾倒。
世間事,無人過問,越近的越遠,極目成仇;
自己與自己重逢的時刻,只待無根的花朵繁榮的了無著落。
阿彌陀佛!

〈六十三〉
雪花把天空飄得很輕,輕如風中的愛情;
被詩歌埋沒了一生的人,黎明前又重新回到了想像中;
他在一首詩的結尾處停了停,就想到了布達拉宮;
他只朝前邁了一步,就與積雪一同融化了
……
……
布達拉宮
四大皆空

〈六十四〉
那只東印度的孔雀,來自於緣起正見;
它善於飛,卻不執著於飛;
那只工布深谷的鸚鵡,來自於出世的心願;
它善於說,卻不執著於說;
其中玄機重重。
鸚鵡不說,孔雀就更不說了。

〈六十五〉
所有的病,都比野花艷麗;
而現在草葉上鋪著一屋霜,一層霜,一層傷,天地都荒了。
我知道,不只是草,寒風中,花落了蜂也散了
我知道,不只是一層霜,一層傷,還有死亡。

〈六十六〉
我用雅魯藏布江,滔滔不絶地思唸著她;
我用聖山的祥雲,默默地證悟佛法。
如果從一個地方出發,能同時到達兩個相反的地方,
我將騎著我夢中的那只憂傷的豹子,冬天去人間大愛中取暖,夏天去佛法中乘涼。

〈六十七〉
誰對勝利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誰就有資格早夭;
餐桌上的食物,一旦經過通盤考慮,便背叛了餓漢的胃口。
護法金剛,早已失去了恨的能力……
喪鐘響了,人人都故意遲到;
畏罪自愛的時節,落花已填平了深淵。

〈六十八〉
一些女人躺在月下一邊衰老一邊失眠,更多的女人在花下虛榮;
遠方守城的勇士早已固若金湯,白銀嘩嘩地重複著高原雪韻,
喜馬拉雅的風在剎那間就使所有的植物紛紛感謝;
就把所有的人吹成了我,
從布達拉的上空,常常傳來雲彩飄蕩的聲音,一到這時,我就敏鋭而傷感——
超度後,再怎麼努力也模仿不了自己。

〈六十九〉
關緊門窗,在鏡子中度命,風寒不見好轉;
回到後院,我燃起一生的落葉,文火煎藥。
仍是痛定思痛,前塵越積越厚,心已傷到三寸;
我轉身掩面,世上的果子卻剛剛落地。

〈七十〉
偏安於濁世的人,心態肥潤,天天保留意見;
斧劈與焚燒斷送了兩個階級,一忍再忍
白鶴憑空務虛,馱我去理塘,複習身世與陰謀
當所有的野花紛紛撲向一口古鐘,我的屍骨正在被一道彩虹表達——
死亡如此之香,比民謡還渺茫;
曬一曬吧雪山已退出了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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