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八三么的女兒,父親是湖南省婁底人,離長沙約 3 小時的車程。
我今年 20 歲,就讀金門大學。
父親於民國 38 年隨部隊輾轉退到台灣,曾多次進出金門,民國 77 年父親認識了當年從事軍中樂園(軍妓,俗稱八三么)工作的母親,並於次年結婚,定居於金門。
從小沒人說我是八三么的女兒,直到去年母親過世,臨終前,母親才告訴我們三個孩子的。
並要我們孝順父親,因為你們的父親是一個非常偉大的爸爸。
說完就撒手人世間,這天是五月的第二個周日。

  母親在民國 46 年出生於雲林麥寮,16 歲那年外公驟然離開人間,留下外婆及五個孩子。
當時家無恆產,一家六口嗷嗷待哺,身為長女的母親,只好上台北賺錢。
以當時做女工微薄的薪水,並無法養活全家。
最後迫於無奈,只好下海「站壁」於萬華的寶斗里,選擇當一個「流鶯」,在華西街的燈紅酒綠,出賣青春的肉體,再將辛苦賺來的錢寄回家,代替外公扛起家計。
每天生活在沒有明天的日子,黑、白兩道的恐嚇、威脅,讓姊妹們無一日之安。
最終三進三出於派出所,母親苦求員警家中的困境,後經調查家世清白才得以來金門從事軍妓的工作。
這年是民國 66 年,母親正值雙十年華,如一朵鮮花正在綻放它的美麗與純真。

  初來金門的恐懼,是因為金門的夜太過沉靜及黑暗,與台北閃爍霓虹燈下的喧囂的夜,天壤之別。
那莫名的驚恐、無助以及思鄉的情愁,再加上單日的砲聲,讓我日不能安,夜不能寐。

  一個月後,我逐漸孰悉這裡的環境,單日的砲聲我也不再恐慌了,每周四上午是軍中的莒光日,所有官兵都需要在營區接受政治教育課程,而我們也利用這個時段去醫院接受檢查,並趁機可以去街上,或洗頭、或燙髮、或購物、或享受美食、或添衣、或買化妝品等,是我們最快樂的片刻。
每月月經來時,可以休息,不用接客。
初來時如花樣年華,令阿兵哥趨之若鶩,滿足了他們的需求,也讓我可以多寄點錢回家。

  姊妹淘之間的感情最好,或許同是天涯可憐人,每一個人都有說不完的不幸、坎坷、悲慘的故事。
有些姊妹會來金門,過程是跟我一樣的,有些是自己覺得在這裡可以賺很多錢,而且是合法的,不必躲警察,不必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就會陸續引薦其他苦命的姊妹過來。

花樣年華,淪為軍妓,離家千里,難忍思鄉苦;
日日接客,夜夜哭泣,隻身影單,最是寂寞時。
身處戰地,烽火連天,風聲鶴唳,無一日之安;
一生青春,萬般柔情,撫慰官兵,何處是歸宿? 

  這是我們姊妹們的心聲,姊妹們為了家裡的經濟,長期在身心備受煎熬與摧殘,每逢雙日沒有砲聲之夜,我面向著東方,那無邊的盡頭是我的故鄉,初期我會豪掏大哭,念著媽媽,想著弟妹們,你們過得好嗎?儘管哭斷愁腸,也見不到我的家人。
離開台灣來到金門,整整十一年未曾再回到故鄉,只有書信及每月固定的金錢。
最後我不再大哭了,也不再流淚了,或許淚已流乾了。
身心靈的創傷,早已疲憊不堪,讓我有了自殺的念頭,但一想到媽媽及弟妹們,我的責任未了啊。
我怎會有這個念頭呢?
午夜夢迴,想想我還能以肉體的付出合法地換來了一家的溫飽,強過在寶斗里當流鶯的恐懼與不安啊。 

  天可憐見,民國 77 年春,與你父親相識於茶室(八三么),或許是緣份吧,我們互相傾訴內心無限事,第二年你們的父親辦退伍,我們結婚了,父親當時 60 歲,我 32 歲。
你們的父親無視他人的議論與嘲笑,堅持將我娶進門來,並共同在「下庄」開了一家麵食館,過著屬於我們的新生活。
但當時我與你們的父親最擔心的是,我到底還能否懷孕?我們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嗎?
上天垂憐,結婚第二年冬,我懷有了你們的大哥,後來老二及么妹也相繼來到人世間。
全家都很高興,姊妹淘們更興奮,每一個人都爭著要認你們當乾兒子或乾女兒。

  像我們這種身份的人,原本是沒有資格再嫁人當媳婦的,可你們老爸卻堅持把我當一般百姓家的閨女迎娶回家當老婆,對我更是呵護有加。
這二十幾年他不曾對我大聲講話,雖然我們的語言一開始是雞同鴨講的尷尬,但他總是很溫柔跟我溝通,在我內心深處,他是一個至情至性的男人,卑賤的我,何其有幸能找到這個如意郎君?殘破的身軀,怎能得到如此的幸福呢?
所以我說你們今後一定要孝順你們的老爸,他實在是太偉大了,他的愛撫平了我的傷痛與不堪,他給我的愛,溫暖了我這二十幾年忐忑的心,讓我平安快樂的過著家庭生活。
最後,母親含著淚向我們兄妹說:對不起,孩子們,讓你們有一個做過軍妓的母親,有一個骯髒身體的母親,今後一定會讓你們抬不起頭來,請原諒媽媽的無奈。
第一次見到母親,淚如雨,聲似啞,心已碎。
可我們三個兄妹聞言,當時心中卻是百味雜陳,只要住在金門的人,都知道八三么是什麼,如果讓我同學知道我媽嗎是軍妓,叫我如何做人?知道的人他們勢必嘲笑我,瞧不起我,甚至離得我遠遠的,從今爾後,我再也沒有朋友了。以後的日子我該怎麼過啊!

  當晚我細細思量,當年如果沒有這些軍妓來撫慰十萬大軍,金門地區的婦女同胞一定會非常危險,不然在軍中就會造就許多的同性戀。
所以說金門人及曾在金門當兵的弟兄,最是感謝先後來金門出賣肉體的寶島姑娘。
她們以人類最原始的工具,將青春年華的肉體奉獻給阿兵哥,讓他們得到片刻的溫存,紓解人性的慾望,使其在個人的崗位上,防範敵人的進犯,讓後方的台灣得以全心全意發展經濟,改善國人的生活條件,進而讓我們的國家強盛。
這種犧牲的精神,所有八三么的女人,是何其偉大啊!
所以,我是八三么的女兒,我怎會抬不起頭?我媽媽以肉體及心靈的付出,是為了這個國家,為金門地區軍人犧牲奉獻,才會招致病魔纏身,我們的母親是偉大的,她的付出是有資格接受國家的褒獎的,是應該受人尊敬的,我們應該有資格驕傲的,我們怎會被人恥笑?
曾經滄海落煙花,墬入風塵淚梨花;命運弄人,無可奈何啊!
再者,母親嫁做人妻之後,安道守節,相夫教子,進而,肯定了自己生命的存在價值啊。

  最終,母親敵不過病魔的肆虐,離開了我們及深愛她的老爸。
對於母親的辭世,最傷心的是父親,他一直不相信自己的老伴已經走了,到今天在餐桌上,依然會在媽媽習慣坐的位子上擺放碗筷,洗完澡卻找不到內衣褲。
這一年來父親變得寡言,又不見淚流,獨自守在房內,日不食,夜不寐,日復一日。

  今年做忌日當天,老爸提早起床,一個人走到新市市場,買了好多好多媽媽喜歡吃的東西。
祭拜時,老爸卻放聲大哭,哭得柔腸寸斷,可見老爸對老媽的感情有多深,有多真,後來我們三個兄妹也跟著哭了。
從此,老爸像失了魂的身軀,每天都獨自漫步走上太湖湖畔,這裡是爸媽最常來的地方,他想在這裡試圖尋找過去片刻的記憶。

  我爸今年已是高齡 86 歲的老芋仔了,我爸的一生,正好見證了這個時代的變遷,在這個史無前例的大動亂裡,曾經幾度蓬轉天涯,倉皇流徙,顛沛於砲火、飢寒於危難,難得一夕之安,承受了不盡的憂患和痛苦,歲月之轗軻,挫折之重重,身心之煎熬,痛徹心骨已達死寂絕望之中。
最終,幸而偶遇機緣,竟能棲遲海隅,外適內和,體寧心澹,戀戀不能去。
這豈不是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麼?
一個微不足道的老兵,一個滄海一粟且逐漸凋零的老兵,正以他的愛所編織的幸福家庭,細細咀嚼這甜美的果實。
如果他沒有娶我媽,他的餘生是否還能擁有這個幸福的果實嗎?
一般所謂「老芋仔」其實來台初期根本沒有結婚計劃,以為不久可以返回大陸了,在大陸已婚者,更是寄望回家團聚,三年、五年、十年後反攻大陸無望,再回頭想要結婚時,卻發現台灣人,尤其是閩南人,因為語言不通,不太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老芋仔,因此;絕大部份老兵只好孤獨過一生。
而父親付出的愛,換來這個溫暖的家。
這份感情的付出,是需要勇氣的,沒有堅強心志,無法說服自己。
人言之可畏,內心之掙扎,非常人之所為啊。 

  回想父母親的這一生,父親為這個國家付出了青春、血淚與生命。
一生顛沛流離,篳路藍縷,歲月苦澀,挫折重重,再加上思鄉之苦,人生之痛,莫此為甚。
晚年又失去摯愛,天命無奈,儘管天道靡常,人事滄桑,人生之苦,莫此為甚。
而母親也是為這個國家付出了肉體與靈魂,卻在中年之際,終於病魔。
世上的每一個人或許是生於憂患的,人生不是戲劇,更不是夢幻。但父母親的一生,卻是經歷了不幸、坎坷、憂患和痛苦。
或有人依然在默默的「細算浮生千萬緒」,覺得「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多少惆悵,多少迷惘,多少悔恨,不免執著,為煩惱所困。
而父母親無私地付出生命,或許,只有在悲劇的痛苦中蛻變,才能在痛苦中創造、前進,以至於有今日。
這是人類何等莊嚴而又蒼涼的生命情調。
父母親生於這個國家多難,命運多舛的年代,一生坎坷,在千辛萬苦的環境之中求生存,走遍天涯海角,踽踽涼涼,風塵僕僕,四顧茫茫,緲然一身。
幸而在蒼天遼闊,大地一片迷惘之中,欣然找到心愛的人,共築了屬於自己的巢。
這二十幾年的家庭生活,都著上了濃濃的感情的色彩,也是緣之所寄,情之所鍾的歸宿。
就如李商隱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至情至性之謂。
或如千百年來,往者已逝,卻給人間遺留下一個永久的追尋;令人有「其人雖已沒,千載有餘情」之嘆。 

※金門日報
向日葵的春天  作者: 吳如明。

  每當夕陽西下,我都會推著輪椅,徘徊於太湖湖畔,陪老爸尋找記憶。
明天,如果你們遇見我,請以真心看我,真誠待我,雖然我是八三么的女兒,請不要嘲笑我,也不要鄙視我。
我會昂首面對陽光,不會自卑,我會很驕傲地說,我有一個偉大的母親,她曾奉獻肉體給軍人,滿足千萬離鄉背井軍人的性慾需求,撫慰多少孤寂的心靈啊!
我還有一個偉大的父親,他的至情至性在這個講求物慾的追求,又是極度享樂的現實社會中,這份人間的至情,是何等高遠,又是何等曠達,更是人生至「善」而又超然的境界。
是人生「真」的情感,至「美」的嚮往啊!

今年春節連假,幾位台灣朋友參加旅行團來金門旅遊,要我陪他們一起逛逛。第二天的行程,在爬太武山之前先去小徑參觀特約茶室,就是俗稱的「831」軍中樂園,當我看到那熟悉的建築及周遭的環境,我內心深處微微一顫,這不是我當年出賣靈魂及肉體的地方嗎?近三十年來我不曾再來過這裡,沒想到當年令我苦痛不堪的茶室,今天卻成為觀光景點。再度踏上台階讓我墜落昔日難以忘懷且不堪的記憶漩渦裡。還好導遊的解說,讓我些許寬慰,他說:如果沒有這些女孩子的奉獻與犧牲,金門將出現兩大危機,一是當地的婦女同胞將是危險的,二是在軍中會造就許多的同性戀。所以說金門人及曾在金門當兵的弟兄,最是感謝先後來金門出賣肉體的寶島姑娘…。
是夜,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金門的夜是安靜的,在熒熒燈火下,覃思默想,那年,父親病故,我才十八年華,為了一家生計,還有五個弟妹的生活,我從嘉義鄉下來到台北,為了賺更多的錢,只好選擇當一個「流鶯」,在華西街的燈紅酒綠,出賣青春的肉體,再將辛苦賺來的錢寄回家,代替父親扛起家計。卻因為必須與警察周旋,多次進出警所,最後再被抓時,管區警員體恤我背負的重擔,鼓勵我來金門做軍妓,就是俗稱的「831」,是合法的,不需要擔心受怕,有固定收入。幾經深思之後,我來到了金門,來到這個離家百里的戰地外島。那年正好雙十年華,如一朵鮮花正在綻放它的美麗與純真。
初來的恐懼,是金門的夜太過沉靜及黑暗,那莫名的驚恐、無助以及思鄉的情愁,再加上單日的砲聲,讓我日不能安,夜不能寐。人間之苦、之痛莫此為甚啊!
一個月後,我逐漸熟悉這裡的環境,單日的砲聲我也不再恐慌了,每周四上午是軍中的莒光日,所有官兵都需要在營區接受政治教育課程,而我們也利用這個時段去醫院接受檢查。每月月經來時,可以休息,不用接客。初來時如花樣年華,令阿兵哥趨之若鶩,滿足了他們的需求,也讓我可以多寄點錢回家。
姊妹淘之間的感情最好,或許同是天涯可憐人,每一個人都有說不完的不幸、坎坷、悲慘的故事。有些姊妹會來金門,過程是跟我一樣的,有些是自己覺得在這裡可以賺很多錢,而且是合法的,不必躲警察,不必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就會陸續引薦其他苦命的姊妹過來。
我們這些姊妹淘都來自台灣各地,有閩南人、有原住民等不同族群,唯一相同的問題是家中窮困,三餐無以為繼,必須依靠我們這些姊妹以出賣肉體來換取一家人的溫飽。姊妹中最大的是阿桃姐,她已經來金門二十多年了,可以說是年老色衰,體弱多病,我們都勸她回台灣,可是她說她無家可回啊,雙親都不在了,弟妹也都各自成家,叫我回哪啊?他們誰也不願意有一個當妓女的親戚啊!大家聞之鼻酸,後來大夥集資在金門租了一個四合院的舊房子,我們每天輪流去陪她,或煮飯、或包水餃、或打麻將、或一起去看電影,最讓我們懷念的是,雖然她百病纏身,卻不改她幽默的個性,有一次她在床上抽菸,跟我們姊妹說了令人噴飯的故事,她說:會來「開查某」最多的是充員兵,尤其處男最多,我們只要碰到第一次來開苞的阿兵哥,我們不是都會給紅包嗎?有一次來了個處男,非常緊張,兩三下就出來了,我看他的「小弟」很小,就在紅包裡放了一些米,我們很好奇,問她說為什麼要放米粒在裡面,她優雅地說:我讓他把小鳥養大再來啊!當場把我們姊妹淘笑翻了。三年後,她離開我們了。孤單地走了,沒有親人送她一程,只有我們這些苦難的姊妹,在青春年華將肉體撫慰多少阿兵哥的需求?又獨自撫養雙親及家中弟妹,最後竟無人聞問,終至孤寂而去,人間之悲,莫此為甚啊!
還有一個阿月姊,曾是姊妹淘當中最妖嬌美麗的,接客頻率是最高的,一生奉獻給阿兵哥數以萬計,晚年回台後,卻被兄弟送進養老院,每天以淚洗面,陪伴的是孤獨、病痛、空虛、落寞,一年後,選擇自頂樓跳下,結束生命。這個消息最讓我們揪心的,想想姊妹們的一生完全奉獻在前線,把青春的肉體、花樣年華給了孤獨的官兵,以金門為家、以831為室,日以繼夜,四季更替,年復一年,卻等不到屬於我們的春天。最終,花殘色衰之際,默默地回家,沒有退伍的歡愉,沒有應得的榮耀,沒有掌聲,沒有退休金,沒有18趴,只有殘敗的身軀,受創的內心,晚年沒有家庭,沒有兒孫圍繞,更沒有榮華富貴,只剩孤獨陪伴走向人生盡頭,終了更沒有人送上山頭,人生莫此為悲為恨啊。
花樣年華,淪為軍妓,離家千里,難忍思鄉苦;
日日接客,夜夜漫漫,隻身影單,最是寂寞時。
身處戰地,烽火連連,風聲鶴唳,無一日之安;
一生青春,萬般柔情,撫慰官兵,誰憐心中苦?
這是我們姊妹們的心聲,姊妹們為了家裡的經濟,長期在身心備受煎熬與摧殘,觀光客在參觀這個令我們柔腸寸斷傷心的景點時,可曾些微體會我們的辛酸與付出?向日葵永遠不會隱藏在黑暗的角落,默默成長,它們每天都在期待太陽光溫暖的照拂,就如同沐浴在春天,永遠以向陽的仰望姿態,吸收陽光的溫暖,使其茁壯且能綻放美麗的花朵。我們可不可能如同向日葵一樣,不要永遠隱藏在黑暗的角落,在還沒有花殘色衰之前,可以找到屬於我們的春天?我們是否可以找到感情的歸宿?我們可以追求屬於一般女人所擁有的婚姻生活?我們是否還有生育能力呢?如果沒有,那我們的結局是否會跟阿桃姐或阿月姐她們一樣的命運呢?
來金門第八年,在清明節的前一天,我上金城街洗頭,在北門的廟口,天可憐見讓我遇見了我的春天,他沒嫌棄我的身分,三個月後,他不顧家人的反對及親友異樣的眼光,我們公證結婚了。婚後,我克盡為人媳婦、為人妻的職責,並在婚後第二周,就跟老公一起去海上取鮮蚵,或是上山挑水澆菜。凡是男人能做的,我咬緊牙根,再苦我也要堅持這份得之不易的幸福。我要讓所有親朋肯定我的賢慧且能同情我的出身,更期望我老公的腰桿能如常人般的挺直。
第二年春天來臨,上蒼送給我一個天大的禮物,我懷孕了,十個月後,我生了一個胖男孩,全家都很高興,姊妹淘們更興奮,每一個人都爭著要認他當乾兒子。後來我們也在市區作小生意,讓我們的生活改善原本的清寒,兩年後上天又給我一個女兒,讓我覺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同時我也得到公婆的疼惜,老公更加愛我、憐我。內心深處由衷地感謝金門人的雅量與無私的愛,後來,我撮合了阿珍與阿秀給我們同一村莊的友人,我想把金門人給我的幸福與姊妹們分享。如今,她們都已兒女成群,我們都如願地找到屬於我們的春天。
思緒至此,我回頭看熟睡的老公,他臉上由歲月刻畫的皺紋與一頭白髮,我輕撫他的臉,喃喃地說:老公,感謝您,我愛您!我哭了,我不是傷心的哭,我是感謝上蒼賜給我這麼多的幸福啊!想我們這些苦命的姊妹淘,為了家庭的經濟的壓力,離家千里出賣靈魂,賺取微薄的錢財;而在金門的十萬大軍,也都是離家背井的天涯淪落人,內心的寂寞、空虛、無助以及思鄉的情愁,長年地積壓在官兵的內心深處。於是,尋找片刻的慰藉,只有在我們這裡,才能得到滿足。但是有誰能體恤我們呢?
滔滔流水,帶走多少悲歡歲月,多少愁;
離鄉背井,堆積多少空虛寂寞,多少淚;
敞開蓬門,融化多少慾火鐵漢,多少苦;
槍進槍出,滿足多少官兵心靈,多少酸;
人來人往,嚐盡多少聚散離合,多少恨;
為國為軍,奉獻多少青春肉體,多少罪;
花落色衰,戰地柔情一生功績,誰人知;
人去樓空,後人評斷犧牲奉獻,誰人憐。
這不正是我們姊妹淘的心境嗎?沒了春天,可否請給我們璀璨的晚霞呢?請幫助尚未凋零的苦難姊妹,不要再讓她們流離失所了,給予幫助及最好的禮遇,給她們過幸福的餘生吧。最起碼姊妹們可以擁有這短暫的餘暉所帶來的晚霞走完這一生,這苦難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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