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叔隨筆

回目前，師曰：
古鼎新烹鳳髓香，那堪翠斝貯瓊漿。
莫道綺縠無風韻，試看金娃對玉郎。

「鳳髓香」一詞，在書中第五章對香、茶、酒分別有如下形容：
此香 乃系諸名山勝境內初生異卉之精，合各種寶林珠樹之油所製，名『群芳髓』。
此茶 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紅一窟』。
此酒 乃以百花之蕊，萬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鳳乳之麯釀成，因名為『萬艷同杯』。
「翠斝」是翠玉製成的小酒杯，這裡只世俗的凡人。

古鼎新烹鳳髓香，那堪翠斝貯瓊漿。
古老的鼎 新烹出麟髓鳳乳之香的茶；用那小小的翠玉酒杯，又如何能盛得下這瓊漿玉液的酒呢！
意謂世俗的人們，是無法體會人間至情至愛之真諦的。

「綺」是帶有花紋或圖案的絲織品。
「縠」是有皺紋的紗。
諸葛亮《治人》：
「綺羅綾縠，玄黃衣帛，此非庶人之所服也。」
「綺縠」指貴族人家。
「金娃」，即指薛寶釵，因寶釵有金項圈。
「玉郎」，即指賈寶玉，因生來口唅寶玉。

莫道綺縠無風韻，試看金娃對玉郎。
不要說貴族子女的婚姻都沒有愛情風韻，請看寶釵與寶玉的金玉配吧！
回前詩點出回中會有茶、有酒、有大戶人家的勾心鬥角、有寶玉及寶釵間的親密。

　　回前也有蒙批註：
幻情濃處故多嗔，豈獨顰兒愛妒人。
莫把心思勞展轉，百年事業總非真。

　　話說寶玉聽聞寶釵微恙，前往梨香院探視，看書中第一次對寶釵的描述：
寶玉掀簾一邁步進去，先就看見薛寶釵坐在炕上作針線，
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纂兒，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
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
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云守拙。

描寫出了寶釵的美貌及“藏愚守拙”的個性特點。

在此處的批註：
「這方是寶卿正傳。
　與前寫黛玉之傳一齊參看，各極其妙，各不相犯，使其人難其左右於毫末。」
另一眉批：
「畫神鬼易，畫人物難。
　寫寶卿正是寫人之筆，若與黛玉並寫更難。
　今作者寫得一毫難處不見，且得二人真體實傳，非神助而何？」

書中也有對寶玉的穿著形容：
寶玉頭上戴著縲絲嵌寶紫金冠，額上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身上穿著秋香色立白狐腋箭袖，腰系五色蝴蝶鸞絛，項上掛著長命鎖、記名符，另外有一塊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

　　寶釵要細看這塊在寶玉出生時就含在口中的這塊玉，書中首次詳細形容：
只見大如雀卵（批：體），燦若明霞（批：色），瑩潤如酥（批：質），五色花紋纏護（批：紋）。
寶釵看畢，又從新翻過正面來細看，口內唸道：
「莫失莫忘，仙壽恆昌。」

一旁寶釵之丫鬟鶯兒即刻說，寶釵隨身所戴之金項圈也有刻「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字句；
寶玉看了，也唸了兩遍，又唸自己的兩遍，因笑問：
「姐姐這八個字倒真與我的是一對。」
鶯兒笑道：
「是個癩頭和尚送的，他說必須鏨在金器上……」
這金項圈與寶玉之玉相似，並可與配對，寶玉察看之後，發現所言真還不虛。

　　寶玉此時與寶釵就近，只聞一陣陣涼森森甜絲絲的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氣，遂問：
「姐姐熏的是什麼香？我竟從未聞見過這味兒。」（側批：不知比「群芳髓」又何如？）
寶釵笑道：
「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煙燎火氣的。」
寶玉道：
「既如此，這是什麼香？」
寶釵想了一想，笑道：
「是了，是我早起吃了丸藥的香氣。」
（是吃了「冷香丸」，所以身上散發奇香）

　　寶玉正聞著寶釵身上的體香，林黛玉也過來探寶釵的病，撞見玉、釵二人的親密狀；
見了寶玉，便笑道：「噯喲，我來的不巧了！」
寶玉當然知道林黛玉在吃醋，但他也只能微笑沉默；
薛寶釵也知道林黛玉在吃醋，卻故意裝糊塗。
薛夫人留兩人吃晚飯，因為席上有薛姨媽做的鵝掌、鴨信，寶玉也來了酒興。
接著是寶黛釵第一次大篇幅的談話，寶釵要寶玉不要喝冷酒，寶玉立刻讓人拿酒去溫，黛玉便藉著丫鬟送來小手爐，借題發揮：
「也虧你倒聽他的話。
　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麼他說了你就依，比聖旨還快些！」
寶玉聽這話，知是黛玉藉此奚落他，也無回覆之詞，只嘻嘻的笑兩陣罷了。
寶釵素知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去睬他。
薛姨媽因道：
「你素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他們記掛著你倒不好？」
黛玉笑道：
「姨媽不知道。
　幸虧是姨媽這裡，倘或在別人家，人家豈不惱？
　好說就看的人家連個手爐也沒有，巴巴的從家裡送個來。
　不說丫鬟們太小心過余，還只當我素日是這等輕狂慣了呢。」
（批：用此一解，真可拍案叫絕，足見其以蘭為心，以玉為骨，以蓮為舌，以冰為神。真真絕倒天下之裙釵矣。）
（另墨筆眉批：強詞奪理，偏他說得如許，真冰雪聰明也）
薛姨媽道：
「你這個多心的，有這樣想，我就沒這樣心。」

席間寶玉縱情飲酒，奶媽李嬤嬤多加勸阻，寶玉極不悅，黛玉笑說：
「你這媽媽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指賈母）又給他酒吃，如今在姨媽這裡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
　必定姨媽這裡是外人，不當在這裡的也未可定。」
李嬤嬤聽了，又是急，又是笑，說道：
「真真這林姑娘，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尖。
　這算了什麼呢。」
寶釵也忍不住笑著，把黛玉腮上一擰，說道：
「真真這個顰丫頭的一張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

　　席畢，黛玉為寶玉整理衣冠後同回榮國府。
寶玉酒醉，回房時貼身丫環襲人正在幫他暖床，想起他早上寫的「絳芸軒」三個字，丫頭晴雯已貼在門斗上；
而得知李嬤嬤將他留給晴雯吃的包子拿走給自己孫子吃了，又得知李嬤嬤還喝了他留下來打算晚上喝的茶，再積怨在薛姨媽處阻他喝酒之事，不覺大怒，當場砸碎了茶杯，還對著丫環們大罵：
「他是你那一門子的奶奶，你們這麼孝敬他？
　不過是仗著我小時候吃過他幾日奶罷了。
　如今逞的他比祖宗還大了。
　如今我又吃不著奶了，白白的養著祖宗作什麼！
　攆了出去，大家乾淨！」

摔碎了茶盅也驚動了賈母，襲人趕緊起床幫他解圍善後，服侍寶玉就寢：
忙伏侍他睡下。
襲人伸手從他項上摘下那通靈玉來，用自己的手帕包好，塞在褥下，次日帶時便冰不著脖子。
好個貼心的貼身丫環！

　　次日，秦鍾（秦可卿弟弟）正式拜會了榮國府眾內眷：
賈母見秦鐘形容標緻，舉止溫柔，堪陪寶玉讀書，心中十分歡喜，便留茶留飯，又命人帶去見王夫人等。
眾人因素愛秦氏（秦可卿），今見了秦鐘是這般人品，也都歡喜，臨去時都有表禮。

其父秦業也給塾師賈代儒封了錢禮，秦鍾正式隨寶玉入塾讀書。

※ 淺談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