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叔隨筆

這時幸得鳳姐過來勸走了李嬤嬤：

後面寶釵黛玉隨著，見鳳姐兒這般，都拍手笑道：
「虧這一陣風來，把個老婆子撮了去了。」

　　眾丫鬟都去玩耍，襲人病臥在床，麝月一人留守。
（按：寶玉有風、花、雪、月四大丫鬟，分別代表晴雯、花襲人、茜雪及麝月，此外還有眉人、秋紋等 18 個丫頭）

彼時晴雯、綺霰、秋紋、碧痕（按：寶玉丫環）都尋熱鬧，找鴛鴦琥珀（按：賈母丫環）等耍戲去了，獨見麝月一個人在外間房裡燈下抹骨牌。
寶玉笑問道：
「你怎不同他們玩去？」
麝月道：
「都頑去了，這屋裡交給誰呢？
　那一個又病了。
　滿屋裡上頭是燈，地下是火。（側批：燈節）
　那些老媽媽子們，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該叫他們歇歇，小丫頭子們也是伏侍了一天，這會子還不叫他們玩玩去。
　所以讓他們都去罷，我在這裡看著。」

　　寶玉聽了這話，公然又是一個襲人。
因笑道：「我在這裡坐著，你放心去罷。」
麝月道：「你既在這裡，越發不用去了，咱們兩個說話頑笑豈不好？」（側批：全是襲人口氣，所以後來代任）

寶玉為麝月篦頭，被晴雯撞見，醋意言語，多所嘲諷：
　　寶玉笑道：
「咱兩個作什麼呢？
　怪沒意思的，也罷了，早上你說頭癢，這會子沒什麼事，我替你篦頭罷。」
麝月聽了便道：「就是這樣。」
說著，將文具鏡匣搬來，卸去釵釧，打開頭髮，寶玉拿了篦子替他一一的梳篦。
只篦了三五下，只見晴雯忙忙走進來取錢。
一見了他兩個，便冷笑道：「哦，交杯盞還沒吃，倒上頭了！」
寶玉笑道：「你來，我也替你篦一篦。」
晴雯道：「我沒那麼大福。」
說著，拿了錢，便摔帘子出去了。
　　寶玉在麝月身後，麝月對鏡，二人在鏡內相視。
寶玉便向鏡內笑道：「滿屋裡就只是他磨牙。」
麝月聽說，忙向鏡中擺手，寶玉會意。
忽聽唿一聲帘子響，晴雯又跑進來問道：
「我怎麼磨牙了？咱們倒得說說。」
麝月笑道：「你去你的罷，又來問人了。」
晴雯笑道：
「你又護著。你們那瞞神弄鬼的，我都知道。
　等我撈回本兒來再說話。」
說著，一徑出去了。

趙姨娘（按：寶玉的姨娘）之子賈環（按：寶玉同父異母弟弟）和寶釵等人賭骰子，輸了耍賴，寶釵為他掩飾，鶯兒（按：寶釵的丫環）卻不服，說賈環不如寶玉，賈環哭，被趕來的寶玉勸回家。
賈環回家後向趙姨娘搬弄是非，恰好被鳳姐聽見，鳳姐一番搶白，讓賈環和趙姨娘都無話可說：

鳳姐向賈環道：
「你也是個沒氣性的！
　時常說給你：要吃，要喝，要頑，要笑，只愛同那一個姐姐妹妹哥哥嫂子頑，就同那個頑。
　你不聽我的話，反叫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
　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著壞心，還只管怨人家偏心。
　輸了幾個錢？就這麼個樣兒！」
賈環見問，只得諾諾的回說：「輸了一二百。」
鳳姐道：「虧你還是爺，輸了一二百錢就這樣！」
回頭叫豐兒：
「去取一弔錢來，姑娘們都在後頭玩呢，把他送了玩去。
　你明兒再這麼下流狐媚子，我先打了你，打發人告訴學裡，皮不揭了你的！
　為你這個不尊重，恨的你哥哥牙根癢癢，不是我攔著，窩心腳把你的腸子窩出來了。」

　　寶玉與寶釵得知史湘雲（按：賈母娘家孫女、寶玉的表妹）到來，去賈母處相見，遇見黛玉。
黛玉知寶玉和寶釵在一處玩，賭氣回屋：

正值林黛玉在旁，因問寶玉：「在那裡的？」
寶玉便說：「在寶姐姐家的。」
黛玉冷笑道：「我說呢，虧在那裡絆住，不然早就飛了來了。」

寶玉趕來勸解，又被寶釵推去見湘雲。
黛玉越發哭個不止，寶玉又回來勸慰，告訴黛玉「親不間疏，先不僭後」。
（按：寶玉與黛玉是姑表兄妹，而寶玉與寶釵是姨表姊弟，一般認為姑表親於姨表）
（另：黛玉先於寶釵來到賈府，與寶玉一起生活）

黛玉先說道：
「你又來作什麼？
　橫豎如今有人和你玩，比我又會念，又會作，又會寫，又會說笑，又怕你生氣拉了你去，你又作什麼來？
　死活憑我去罷了！」
寶玉聽了忙上來悄悄的說道：
「你這麼個明白人，難道連『親不間疏，先不僭後』也不知道？
　我雖糊塗，卻明白這兩句話。
　頭一件，咱們是姑舅姊妹，寶姐姐是兩姨姊妹，論親戚，他比你疏。
　第二件，你先來，咱們兩個一桌吃，一床睡，長的這麼大了，他是才來的，豈有個為他疏你的？」
林黛玉啐道：
「我難道為叫你疏他？我成了個什麼人了呢！
　我為的是我的心。」
寶玉道：
「我也為的是我的心。難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

湘雲過來玩耍，黛玉取笑她說話咬舌發音不清，總是叫寶玉“二哥哥”說成“愛哥哥”；
湘雲戲說黛玉一定不敢惹寶釵，採到黛玉痛處；又「咒」黛玉將來找個咬舌的郎君：

　　二人正說著，只見湘雲走來，笑道：
「二哥哥，林姐姐，你們天天一處玩，我好容易來了，也不理我一理兒。」
黛玉笑道：
「偏是咬舌子愛說話，連個『二』哥哥也叫不出來，只是『愛』哥哥『愛』哥哥的。
　回來趕圍棋兒，又該你鬧『幺愛三四五』了。」

史湘雲道：
「他再不放人一點兒，專挑人的不好。
　妳自己便比世人好，也不犯著見一個打趣一個。
　指出一個人來，你敢挑他，我就服妳。」
黛玉忙問是誰。
湘雲道：
「妳敢挑寶姐姐的短處，就算妳是好的。
　我算不如妳，她怎麼不及妳呢。」
黛玉聽了，冷笑道：
「我當是誰，原來是她！
　我那裡敢挑她呢。」
寶玉不等說完，忙用話岔開。
湘雲笑道：
「這一輩子我自然比不上妳。
　我只保佑著明兒得一個咬舌的林姐夫，時時刻刻妳可聽『愛』『厄』去。
　阿彌陀佛，那才現在我眼裡！」
說的眾人一笑，湘雲忙回身跑了。

蒙回末總評：
此回文字重作輕抹。
得力處是鳳姐拉李媽媽去，借環哥彈壓趙姨娘。
細致處寶釵為李媽媽勸寶玉，安慰環哥，斷喝鶯兒。
至急處為難處是寶、顰論心。
無可奈何處是「就拿今日天氣比」，「黛玉冷笑道：『我當誰，原來是他！』」。
冷眼最好看處是寶釵、黛玉看鳳姐拉李嬤嬤「這一陣風」；
玉、麝一節；
湘雲到，寶玉就走，寶釵笑說「等著」；
湘雲大笑大說；
顰兒學咬舌；
湘雲念佛跑了數節可使看官於紙上耳聞目睹其音其形之文。

※淺談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