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回前詩:
群艷大觀中,柳弱絮春風。
惜花與度曲,笑看利名空。

  賈元春臨幸大觀園回宮後,賈政將當日題詠,請工匠在大觀園勒石留記;大觀園內的僧人道士也依鳳姐設計,挪往家廟鐵檻寺,並按月補給,由賈芹負責此事。

元妃恐大觀園無人居住而寥落,命寶釵等眾家姐妹一起入園居住,心中又惦記著小弟寶玉:

又想到寶玉自幼在姊妹叢中長大,不比別的兄弟,若不命他進去,只怕他冷清了,一時不大暢快,未免賈母王夫人愁慮,須得也命他進園居住方妙。
命寶玉仍隨進去讀書。

賈政命丫環叫寶玉來見,寶玉甚怕嚴父,大驚:

便拉著賈母扭的好似扭股兒糖,殺死不敢去。
賈母只得安慰他道:
「好寶貝,你只管去,有我呢,他不敢委屈了你。」
一面安慰,一面喚了兩個老嬤嬤來,吩咐:
「好生帶了寶玉去,別叫他老子唬著他。」

(奶奶疼孫,可見一般!)

薛寶釵住了蘅蕪苑,林黛玉住了瀟湘館,賈迎春住了綴錦樓,探春住了秋爽齋,惜春住了蓼風軒,李氏住了稻香村,寶玉住了怡紅院。
每一處添兩個老嬤嬤,四個丫頭,除各人奶娘親隨丫鬟不算外,另有專管收拾打掃的。

(還真是好大一家子人!)

  寶玉搬進大觀園與眾家姊妹同住,心情好不愉快!
分別作詩:

春夜即事

霞綃雲幄任鋪陳,隔巷蟆更聽未真。
枕上輕寒窗外雨,眼前春色夢中人。
盈盈燭淚因誰泣,點點花愁為我嗔。
自是小鬟嬌懶慣,擁嫋不耐笑言頻。

(床上鋪著軟被雲帳,隔巷類似蛤蟆叫聲的打更聲已聽的不真切。
 躺在床上窗外飄著寒雨,想著心頭站在眼前的佳人。
 滴滴流下的燭臘,是為誰哭泣的眼淚?點點落花的惆悵,好像在對我發嗔。
 身邊的這幾個小丫頭都懶散慣了,擁著被子不耐她們頻頻傳來的笑語聲。)

夏夜即事

倦繡佳人幽夢長,金籠鸚鵡喚茶湯。
窗明麝月開宮鏡,室靄檀雲品御香。
琥珀杯傾荷露滑,玻璃檻納柳風涼。
水亭處處齊紈動,簾捲朱樓罷晚妝。

(在刺繡的美女睏倦的進入夢鄉,籠子裡的鸚鵡學著主人么喝著要茶水。
 窗外明月像是月宮中打開了明鏡,房中細品繚繞著的檀香。
 琥珀色的水杯倒出有如荷葉上圓滑的露水,玻璃般的窗檻吹進穿過庭院柳葉的涼風。
 池水亭中處處都是搖著紈扇的佳人,晚妝過後的佳麗也都陸續捲起窗簾。)

(這首是以紅樓丫環名為詩:鸚鵡,暗指賈母身邊丫頭,後來改名紫娟服侍林黛玉;琥珀是賈母身邊得力的助手丫環,玻璃翡翠也是賈母身邊丫環;後來戲子芳官改名玻璃金星;麝月是怡紅院寶玉喜愛的丫頭,書中還有麝月梳妝一節;常和麝月一起出現的丫環還有檀雲;除了直接點名的鸚鵡、麝月、檀雲、琥珀、玻璃,整首詩描述夏季晴天傍晚的仕女香氣襲人,當然暗藏著寶玉的內侍襲人跟晴雯了)

秋夜即事

絳芸軒裡絕喧嘩,桂魄流光浸茜紗。
苔鎖石紋容睡鶴,井飄桐露濕棲鴉。
抱衾婢至舒金鳳,倚檻人歸落翠花。
靜夜不眠因酒渴,沉煙重撥索烹茶。

(在絳芸軒書房裡面隔絕了外面的喧嘩,有清晰桂樹的月亮,流光如水,照著窗紗。
 園中覆滿青苔的岩石柔軟平滑,正好作為仙鶴憩息之處。井欄上露濕的桐葉,已沾濕了棲鴉的羽毛。
 秋涼了,期盼西廂記中的丫環紅娘抱著繡有金鳳的被褥過來。望月情懷倚靠窗邊,想著佳人遺簪的旖旎光景。
 靜夜卻因酒後口渴而無法入睡,重新撥開將熄的爐火烹茶止渴。)

冬夜即事

梅魂竹夢已三更,錦罽鹴衾睡未成。
松影一庭惟見鶴,梨花滿地不聞鶯。
女兒翠袖詩懷冷,公子金貂酒力輕。
卻喜侍兒知試茗,掃將新雪及時烹。

(冬季臘梅與翠竹都靜悄悄的,三更天它們都好似已入夢,雖然蓋著錦毛毯鵝絨被仍睡不著。
 滿園松樹的影子,只見到幾隻仙鶴,有落滿地的梨花,卻沒有鶯聲燕語。
 女兒家雖然錦衣翠袖,但太過寒冷的天氣已讓詩情已冷卻,公子們穿著貂裘,還嫌酒力不足以禦寒。
 還好侍女們懂得烹茶技巧及火候,將剛掃進來的新雪及時地把茶烹煮)

當時寶玉才十二、三歲,我們現在看只是學童,相當有天分!

  寶玉的書房伴讀小廝茗煙,偷偷找些言情禁書給寶玉看,寶玉如獲至寶;

走去到書坊內,把那古今小說並那飛燕、合德、武則天、楊貴妃的外傳與那傳奇腳本買了許多來,引寶玉看。
寶玉何曾見過這些書,一看見了便如得了珍寶。
茗煙囑咐他不可拿進園去,「若叫人知道了,我就吃不了兜著走呢。」
寶玉那裡捨得不拿進園去,踟躕再三,單把那文理細密的揀了幾套進去,放在床頂上,無人時自己密看。
那粗俗過露的,都藏在外面書房裡。

一日寶玉在池邊讀被列禁書的《會真記》(按:後來王實甫據以作《西廂記》),恰逢花落,寶玉將花瓣抖在水中以免踐踏,卻遇見黛玉。
黛玉教寶玉將落花以絹袋盛之,以土葬花,是為花冢。
黛玉也同閱寶玉言情之書,二人並以書中辭句互謔。

寶玉笑道:「妹妹,你說好不好?」
林黛玉笑道:「果然有趣。」
寶玉笑道:
「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

(按:意出《會真記》,說張生及崔鶯鶯西廂偷情;寶玉藉詞表白)

林黛玉聽了,不覺帶腮連耳通紅,登時直豎起兩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兩隻似睜非睜的眼,微腮帶怒,薄面含嗔,指寶玉道:
「你這該死的胡說! 好好的把這淫詞豔曲弄了來,還學了這些混話來欺負我。 我告訴舅舅舅母去。」
說到“欺負”兩個字上,早又把眼睛圈兒紅了,轉身就走。
寶玉著了急,向前攔住說道:
「好妹妹,千萬饒我這一遭,原是我說錯了。
 若有心欺負你,明兒我掉在池子裡,教個癩頭鼋吞了去,變個大忘八,等你明兒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我往你墳上替你駝一輩子的碑去。」
說的林黛玉嗤的一聲笑了,揉著眼睛,一面笑道:
「一般也唬的這個調兒,還只管胡說。
  呸,原來是『苗而不秀,是個『銀樣鑞槍頭』。」

(按:苗而不秀,語出論語,意謂禾苗雖然成長,卻沒有吐穗開花;比喻人的資質雖好,但始終沒有成就。銀樣鑞槍頭,是西廂記中紅娘要張生見崔鶯鶯家人,張生膽小不敢,被紅娘調侃的話,外表銀色的蠟子彈,意謂好看不中用)

寶玉聽了,笑道:
「你這個呢? 我也告訴去。」
林黛玉笑道:
「你說你會過目成誦,難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麼?」

兩人葬花畢,襲人來說賈母叫寶玉去向身體不適的大伯賈赦請安;
剩黛玉一人頗感寂寞,又聽得牆外梨香院戲班的女孩子唱《牡丹亭》,其中: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等句,

忽又想起前日見古人詩中有「水流花謝兩無情」之句,再又有詞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之句;
又兼方才所見《西廂記》中「花落水流紅,閒愁萬種」之句,都一時想起來,湊聚在一處。
仔細忖度,不覺心痛神癡,眼中落淚。

正是:
妝晨繡夜心無矣,對月臨風恨有之。

蒙回末總評:
詩童才女,添大觀園之顏色;
埋花聽曲,寫靈慧之悠嫻。
妒婦主謀,愚夫聽命,惡僕殷勤,淫詞胎邪。
開楞嚴之密語,閉法戒之真宗,以撞心之言,與石頭講道,悲夫!

淺談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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