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雲來到怡紅院與襲人敘舊,襲人斟茶並問道:
「大姑娘,聽見前兒妳大喜了。」
史湘雲紅了臉,吃茶不答。
湘雲將帶來的戒指贈與襲人:
襲人感謝不盡,因笑道:
「妳前兒送你姐姐們的,我已得了;
今兒妳親自又送來,可見是沒忘了我。
只這個就試出妳來了。
戒指兒能值多 少,可見妳的心真。」
史湘雲道:「是誰給妳的?」
襲人道:「是寶姑娘給我的。」
湘雲笑道:
「我只當是林姐姐給你的,原來是寶釵姐姐給了妳。
我天天在家裡想著,這些姐姐們再沒一個比寶姐姐好的。
可惜我們不是一個娘養的。
我但凡有這麼個親姐姐,就是沒了父母,也是沒妨礙的。」
說著, 眼睛圈兒就紅了。
寶玉道:「罷,罷,罷!不用提這個話。」
史湘雲道:
「提這個便怎麼?
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聽見,又怪嗔我贊了寶姐姐。
可是為這個不是?」
襲人在旁嗤的一笑,說道:
「雲姑娘,妳如今大了,越發心直口快了。」
寶玉笑道:「我說妳們這幾個人難說話,果然不錯。」
史湘雲道:
「好哥哥,你不必說話教我噁心。
只會在我們跟前說話,見了你林妹妹,又不知怎麼了。」
(從這些對話,清楚看出大家對薛寶釵和林黛玉的看法,也刻劃寶玉對誰比較在意)
湘雲要寶玉讀書上進,也要結交些上等社會的朋友,學學做官或是做生意的學問,不要成日在家與女孩子們廝混:
湘雲笑道:
「還是這個情性不改。
如今大了,你就不願讀書去考舉人進士的,也該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談講講些仕途經濟的學問,也好將來應酬世務,日後也有個朋友。
沒見你成年家只在我們隊裡攪些什麼!」
這席話反倒引起寶玉的不悅;
襲人趕忙勸解,提及寶玉曾為這事當眾讓寶釵難堪的往事,並說寶釵的個性跟黛玉是如何的不同:
襲人道:
「雲姑娘快別說這話。
上回也是寶姑娘也說過一回,他也不管人臉上過的去過不去,他就咳了一聲,拿起腳來走了。
這裡寶姑娘的話也沒說完,見他走了,登時羞的臉通紅,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
幸而是寶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鬧到怎麼樣,哭的怎麼樣呢。
提起這個話來,真真的寶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訕了一會子去了。
我倒過不去,只當她惱了。
誰知過後還是照舊一樣,真真有涵養,心地寬大。
誰知這一個反倒同他生分了。
那林姑娘見你賭氣不理她,你得賠多少不是呢。」
寶玉道:
「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帳話不曾?
若她也說過這些混帳話,我早和她生分了。」
襲人和湘雲都點頭笑道:「這原是混帳話。」
黛玉因寶玉給她看的西廂記等書裡說的,不知寶玉和湘雲會不會因金麒麟而生出風流韻事,過來怡紅院探望:
近日寶玉弄來的外傳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
或有鴛鴦、或有鳳凰、或玉環金珮、或鮫帕鸞絛,皆由小物而遂終身。
今忽見寶玉亦有麒麟,便恐藉此生隙,同史湘雲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
在門外正巧聽見寶玉為她辯解的話,深有感觸:
林黛玉聽了這話,不覺又喜又驚,又悲又 嘆。
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錯,素日認他是個知己,果然是個知己。
所驚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稱揚於我,其親熱厚密,竟不避嫌疑。
所嘆者,你既為我之知己, 自然我亦可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為知己,則又何必有金玉之論哉;既有金玉之論,亦該你我有之,則又何必來一寶釵哉!
所悲者,父母早逝,雖有銘心刻骨之言, 無人為我主張。
寶玉應父親賈政之命,一起見來訪的賈雨村,出門就碰見黛玉,寶玉向黛玉說出心裡話,不想黛玉已離開,卻被趕來幫寶玉送扇子的襲人聽去。
「好妹妹,我的這心事,從來也不敢說,今兒我大膽說出來,死也甘心!
我為妳也弄了一身的病在這裡,又不敢告訴人,只好掩著。
只等妳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
睡裡夢裡也忘不了妳!」
襲人聽了這話,嚇得魄消魂散,只叫「神天菩薩,坑死我了!」便推他道:
「這是那裡的話!敢是中了邪?還不快去?」
寶玉一時醒過來,方知是襲人送扇子來
寶玉離開,襲人才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掉淚,不意寶釵又來了,她們談到史湘雲家中不為人知的事:
寶釵因而問道:
「雲丫頭在妳們家做什麼呢?」
襲人笑道:
「才說了一會子閑話。
你瞧,我前兒粘的那雙鞋,明兒叫她做去。」
寶釵聽見這話,便兩邊回頭,看無人來往,便笑道:
「你這麼個明白人,怎麼一時半刻的就不會體諒人情。
我近來看著雲丫頭神情,再風裡言風裡語的聽起來,那雲丫頭在家裡竟一點兒作不得主。
她們家嫌費用大,竟不用那些針線上的人,差不多的東西多是她們娘兒們動手。
為什麼這幾次她來了,她和我說話兒,見沒人在跟前,她就說家裡累的很。
我再問她兩句家常過日子的話,她就連眼圈兒都紅了,口裡含含糊糊待說不說的。
想其形景來,自然從小兒沒爹娘的苦。
我看著她, 也不覺的傷起心來。」
寶釵道:
「上次她就告訴我,在家裡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別人做一點半點,他家的那些奶奶太太們還不受用呢。」
襲人道:
「偏生我們那個牛心左性的小爺,憑著小的大的活計,一概不要家裡這些活計上的人作。
我又弄不開這些。」
寶釵笑道:
「妳不必忙,我替妳作些如何?」
襲人笑道:
「當真的這樣,就是我的福了。
晚上我親自送過來。」
從大家與襲人之間的互動及這些言詞,賈府內已沒有人將襲人當丫環下人來看待了。
忽然聽聞被王夫人趕回家的丫環金釧兒投井自盡,寶釵前去安慰王夫人,並提出將自己的新衣服獻出,來裝裹金釧:
王夫人道:
「剛纔我賞了他娘五十兩銀子,原要還把你妹妹們的新衣服拿兩套給他妝裹。
誰知鳳丫頭說可巧都沒什麼新做的衣服,只有妳林妹妹作生日的兩套。
我想妳林妹妹那個孩子素日是個有心的,況且她也三災八難的,既說了給她過生日,這會子又給人妝裹去,豈不忌諱。
因為這麼樣,我現叫裁縫趕兩套給她。
要是別的丫頭, 賞他幾兩銀子也就完了,只是金釧兒雖然是個丫頭,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兒也差不多。」
口裡說著,不覺淚下。
寶釵忙道:
「姨娘這會子又何用叫裁縫趕去,我前兒倒做了兩套,拿來給她豈不省事。
況且她活著的時候也穿過我的舊衣服,身量又相對。」
王夫人道:
「雖然這樣,難道妳不忌諱?」
寶釵笑道:
「姨娘放心,我從 來不計較這些。」
蒙回末總批:
世上無情空大地,人間少愛景何窮。
其中世界其中了,含笑同歸造化功。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