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染疾,王夫人讓大媳婦李紈、三姑娘探春及外甥女薛寶釵三人暫代府中總管事務,探春找來平兒(鳳姐貼身丫環),一則跟平兒點出鳳姐治家諸多不合理的地方,再則讓平兒轉達鳳姐,她們打算興利除弊大肆改革的決定。
三姑娘劈頭就問平兒:

「我想的事不為別的,因想著我們一月有二兩月銀外,丫頭們又另有月錢。
 前兒又有人回,要我們一月所用的頭油脂粉,每人又是二兩。
 這又同才剛學裡的八兩一樣,重重疊疊;事雖小,錢有限,看起來也不妥當。
 妳奶奶
(鳳姐)怎麼就沒想到這個?」

平兒也委婉解釋:

「如今我冷眼看著,各房裡我們的姊妹都是現拿錢買這些東西的,竟有一半。
 我就疑惑,不是買辦脫了空,遲些日子,就是買的不是正經貨,弄些使不得的東西來搪塞。」

探春李紈都笑道:
「妳也留心看出來了。
 脫空是沒有的,也不敢,只是遲些日子;催急了,不知那裡弄些來,不過是個名兒,其實使不得,依然得現買。
 就用這二兩銀子,另叫別人的奶媽子的或是弟兄哥哥的兒子買了來才使得。」

  探春改革從“節流”及“開源”兩方面進行,從一連串的改革措施,可以看出三姑娘平日就是觀察細膩的人;
節流方面,她注意到姑娘們的脂粉錢,每月府中買來的脂粉與每月交予買辦二兩錢買來的劣質脂粉重複支出,而這些劣質脂粉姑娘們都不會用!
姑娘們每月都有月例,會派奶媽的兄弟再去買自己能用的好脂粉

經與平兒、李紈商量,她決定將買辦每月買脂粉的錢刪除, 作出這樣的改革是有根有據,無可駁詰。

探春道:
「…因此我心中不自在。
 錢費兩起,東西又白丟一半,通算起來,反費了兩摺子,不如竟把買辦的每月蠲了為是。
 此是一件事。」

一般去人家中作客只是吃喝玩樂,探春卻會打探對方庭園收入,讓她有了開源契機:

「第二件,年裡往賴大家去,妳也去的,妳看他那小園子比咱們這個如何?」
(賴大原是榮國府的大總管,累積財富有了自己的莊園,又幫兒子捐官除了奴籍,兒子為知縣,特請賈母來家中作客,探春當時同往)
平兒笑道: 「還沒有咱們這一半大,樹木花草也少多了。」
探春道:
「我因和他家女兒說閑話兒,誰知那麼個園子,除她們戴的花、吃的筍菜魚蝦之外,一年還有人包了去,年終足有二百兩銀子剩。
 從那日我才知道,一個破荷葉,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錢的。」

  這時寶釵插進一段用諸子言論作為理家「興利」一事核心思考,就這與探春的對話:

寶釵笑道:
「真真膏粱紈絝之談
(指賴大家的方式)
 雖是千金小姐(指賴大女兒),原不知這事(諸子言論),但妳們(指探春)都唸過書識字的,竟沒看見朱夫子(朱熹)有一篇《不自棄文》不成?」

寶釵提醒探春:
賴大女兒說她家將園子包與別人收租的做法,是富家子弟的無知方式;
榮國府女眷是知書達禮的,用大家生活住所的大觀園來賺錢,會顯得市儈庸俗,有失榮國府格調。
賴大女兒雖是千金小姐,但不是書香門第,不會懂得這些道理。

探春笑道:
「雖看過,那不過是勉人自勵,虛比浮詞,那裡都真有的?」

探春認為那些只是書上勉人自勵的文字,真實世界中,要面子是不能當飯吃的。

寶釵道:
「朱子都有虛比浮詞?那句句都是有的。
 妳才辦了兩天時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虛浮了。
 妳再出去見了那些利弊大事,越發把孔子也看虛了!」

寶釵認為朱熹所言句句為實,笑探春才接管榮府總管兩天就被利慾蒙蔽了心智,一切以利字做考量,反而把聖賢書都放在腦後了。

探春笑道:
「妳這樣一個通人,竟沒看見子書?
 當日《姬子》有云:『登利祿之場,處運籌之界者,竊堯舜之詞,背孔孟之道。』」

探春笑說寶釵是一個學問淵博通曉事理的人,居然沒看過「子書」(探春自己說的書),《姬子》(是說探春自己,姬也是周公的姓,借用周公來壓寶釵說的孔子及朱子)說:「凡在權勢利益高位,又有制定遊戲規則策略的人,哪個不是表面說著堯舜之詞的大道理,實際做著違背孔孟之道的種種行為。」

寶釵笑道:「底下一句呢?」
探春笑道:
「如今只斷章取意,唸出底下一句,我自己罵我自己不成?」

(自己編的,哪來下一句?)
寶釵道:
「天下沒有不可用的東西
(導回《不自棄文》主體)
 既可用,便值錢
(呼應探春「一個破荷葉,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錢的」語句)
 難為妳是個聰敏人,這些正事大節目事竟沒經歷,也可惜遲了。」

(嘆探春是聰敏之人,但沒有處理大事情的經驗,到接手總管再開始學,有些遲了)

以處事高度來看,寶釵是比探春有高度的,但探春要來得更實際些。

  探春與李紈、寶釵接著討論開源事宜:

探春因又接說道:
「咱們這園子只算比他們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就有四百銀子的利息
(多一半面積就多一半收入,顯然探春是沒有實際經驗的)

 若此時也出脫生發銀子,自然小器,不是咱們這樣人家的事
(回應寶釵不能失格調的說法)
 不如在園子裡所有的老媽媽中,揀出幾個本分老誠能知園圃的事,派準她們收拾料理,也不必要他們交租納稅,只問她們一年可以孝敬些什麼。
 一則園子有專定之人修理,花木自有一年好似一年的,也不用臨時忙亂;
 二則也不至作踐,白辜負了東西;
 三則老媽媽們也可藉此小補,不枉年日在園中辛苦;
 四則亦可以省了這些花兒匠山子匠打掃人等的工費。」

薛寶釵是 12 金釵中最有學問者,但平常總是裝愚守拙,尤其她是外姓,對賈府事務也不便直接多說,但對探春的決定也表讚許:

寶釵正在地下看壁上的字畫,聽如此說一則,便點一回頭,說完,便笑道:
「善哉,三年之內無饑饉矣!」

平兒聽到這裡,立刻回應說鳳姐也有這種想法,但開不了口:

平兒道:
「這件事須得姑娘說出來。
 我們奶奶雖有此心,也未必好出口。
 此刻姑娘們在園裡住著,不能多弄些玩意兒去陪襯,反叫人去監管修理,圖省錢,這話斷不好出口。」

平兒適時維護主子鳳姐的立場,同時回應探春的決策,兼顧大家立場,圓融周到!

寶釵忙走過來,摸著她的臉笑道:
「妳張開嘴,我瞧瞧妳的牙齒舌頭是什麼作的。
 從早起來到這會子,妳說這些話,一套一個樣子,也不奉承三姑娘,也沒見妳說奶奶才短想不到,也並沒有三姑娘說一句,妳就說一句是
(不卑不亢)
 橫豎三姑娘一套話出,妳就有一套話進去;
 總是三姑娘想的到的,妳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個不可辦的原故。」

探春笑道:
「我早起一肚子氣,聽她
(平兒)來了,忽然想她主子(鳳姐)來,素日當家使出來的好撒野的人,我見了她(平兒)便生了氣。
 誰知她
(平兒)來了,避貓鼠兒似的站了半日,怪可憐的。
 接著又說了那麼些話,不說她主子待我好,倒說『不枉姑娘待我們奶奶素日的情意了』。
 這一句,不但沒了氣,我倒愧了…」

探春深知自己只是代理當家,這些興利除弊的事項一定要等平兒請示鳳姐後方行,這也是對當家人王熙鳳的尊重。

(平兒)半日方回來,笑說:
「我說是白走一趟,這樣好事,奶奶豈有不依的。」
(平兒真會說話)

  探春等人接著討論林園發包的制度、挑選適當的委託人選、明訂大家的權利義務確保雙方權益,探春也要維護勞動者的利潤不會被層層剝削,寶釵因此建議園中獲利不用上繳,用來支應園中原本的開銷,平兒更是立刻抓出了每年可節省四百兩的數額(可見平兒對鳳姐帳目的清楚)

寶釵笑道:
「依我說,裡頭也不用歸帳。這個多了那個少了,倒多了事。
 不如問他們誰領這一分的,他就攬一宗事去。不過是園裡的人的動用。
 我替妳們算出來了,有限的幾宗事:
 不過是頭油、胭粉、香、紙,每一位姑娘幾個丫頭,都是有定例的;
 再者,各處笤帚、撮簸、撣子並大小禽鳥、鹿、兔吃的糧食。
 不過這幾樣,都是他們包了去,不用帳房去領錢。
 妳算算,就省下多少來?」
平兒笑道:
「這幾宗雖小,一年通共算了,也省的下四百兩銀子。」
寶釵笑道:
「雖然還有敷餘的,但她們既辛苦鬧一年,也要叫她們剩些,粘補粘補自家。
 雖是興利節用為綱,然亦不可太嗇。
 縱再省上二三百銀子,失了大體統也不像。
 所以如此一行,外頭帳房裡一年少出四五百銀子,也不覺得很艱嗇了,她們裡頭卻也得些小補。
 這些沒營生的媽媽們也寬裕了,園子裡花木,也可以每年滋長繁盛,妳們也得了可使之物。
 這庶幾不失大體。」

  金陵甄家進京祝賀,順道派人給賈府送禮;
甄府與賈府有一樣的功勳、世襲,兩家是世交,甄府祖上還接駕過四次;
甄家的四個婆子給賈母請安並講說他家少爺甄寶玉之事。

賈母又問:「你這哥兒也跟著你們老太太?」
四人回說:「也是跟著老太太。」
賈母道:「幾歲了?」又問:「上學不曾?」
四人笑說:
「今年十三歲
(比賈寶玉小一歲)。因長得齊整,老太太很疼。
 自幼淘氣異常,天天逃學,老爺太太也不便十分管教。」
賈母笑道:「也不成了我們家的了!你這哥兒叫什麼名字?」
四人道:「因老太太當作寶貝一樣,他又生的白,老太太便叫作寶玉。」
賈母便向李紈等道:「偏也叫作個寶玉。」

賈母叫來寶玉,四個婆子一見大驚,兩人長相極為相似;
曹公以姓氏甄寶玉及賈寶玉來隱喻“真”“假”,甄寶玉幼時跟林黛玉一樣,是受紅樓夢提綱人物賈雨村(諧音:假語存)的啟蒙。

四人笑道:
「如今看來,模樣是一樣。
 據老太太說,淘氣也一樣。
 我們看來,這位哥兒性情卻比我們的好些。」
賈母忙問:「怎見得?」
四人笑道:
「方纔我們拉哥兒的手說話便知。
 我們那一個只說我們糊塗,慢說拉手,他的東西我們略動一動也不依。
 所使喚的人都是女孩子們。」
四人未說完,李紈姊妹等禁不住都失聲笑出來。

賈寶玉夢中會見甄寶玉,竟和他長得一個模樣。

襲人笑道:
「那是你夢迷了。
 你揉眼細瞧,是鏡子裡照的你影兒。」
寶玉向前瞧了一瞧,原是那嵌的大鏡對面相照,自己也笑了。

淺談紅樓夢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濠叔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