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叔隨筆

　　第五十七回的前段，是以黛玉貼身丫環紫鵑作標題，先來了解一下紫鵑：
她原本是賈母房裡的二等丫鬟，本名叫鸚哥；
在林黛玉來到賈家後，賈母將她轉給了心愛的外孫女林黛玉差使：

黛玉只帶了兩個人來：
一個是自幼奶娘王嬤嬤，一個是十歲的小丫頭，亦是自幼隨身的，名喚作雪雁。
賈母見雪雁甚小，一團孩氣，王嬤嬤又極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將自己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喚鸚哥（黛玉後將她改名為紫鵑）者與了黛玉。 

紫鵑和黛玉相處情投意合，兩人情感超過了黛玉自幼的丫頭雪雁，紫鵑成了黛玉的隨身大丫環，雖名為主僕但情同姐妹。

　　寶玉去探望黛玉病情，被紫鵑義正詞嚴的說教，說黛玉吩咐她不要與寶玉動手動腳的說笑，黛玉自己也會遠著寶玉以避嫌（這應該是受到第五十四回中“黛玉餵酒”及“賈母掰謊”的後續影響）；寶玉頓時「魂魄失守，心無所知」：

紫鵑便說道：
「從此咱們只可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著不尊重。
　打緊的那起混帳行子們背地裡說你，你總不留心，還只管和小時一般行為，如何使得。
　姑娘（黛玉）常常吩咐我們，不叫和你說笑。
　你近來瞧她（黛玉）遠著你還恐遠不及呢。」

看書中寶玉跟紫鵑的互動以及丫環敢跟主子說教，可以看出除了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而且寶玉是有些喜歡紫鵑的；聽了紫鵑說教的寶玉，獨自發呆流淚，給前往王夫人處拿人參給黛玉配藥的雪雁撞見，也不知寶玉發生何事，回房對紫鵑說了兩件事：

「…趙姨奶奶（賈政妾）招手兒叫我。
　我只當有什麼話說，原來她和太太告了假，出去給她兄弟（趙國基）伴宿坐夜，明兒送殯去；
　跟她的小丫頭子小吉祥兒沒衣裳，要借我的月白緞子襖兒。
　我想她們一般也有兩件子的，往髒地方兒去恐怕弄髒了，自己的捨不得穿，故此借別人的。
　借我的弄髒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她素日有些什麼好處到咱們跟前，所以我說了：
　『我的衣裳簪環都是姑娘叫紫鵑姐姐收著呢。
　　如今先得去告訴她，還得回姑娘呢。
　　姑娘身上又病著，更費了大事，誤了妳老出門，不如再轉借罷。』」」

從這段可以看出賈環及賈探春的生母趙姨娘平日生活並不闊綽，而雪雁等丫環下人對她也不會在意巴結及尊重；雪雁更是勢利。

雪雁道：
「姑娘（黛玉）還沒醒呢，是誰給了寶玉氣受，坐在那裡哭呢。」
紫鵑聽了，忙問在那裡。
雪雁道：「在沁芳亭後頭桃花底下呢。」

紫鵑找了寶玉，又挨著寶玉旁邊坐了下來；看他倆人互相稱謂的對話，這已經不是主僕的氛圍了：

一徑來尋寶玉，走至寶玉跟前，含笑說道：
「我不過說了那兩句話，為的是大家好，你就賭氣跑了這風地裡來哭，作出病來唬我。」
寶玉忙笑道：
「誰賭氣了！我因為聽妳說的有理，我想妳們既這樣說，自然別人也是這樣說，將來漸漸的都不理我了，我所以想著自己傷心。」
紫鵑也便挨他坐著。
寶玉笑道：
「方纔對面說話你尚走開，這會子如何又來挨我坐著？」

紫鵑又向寶玉確認，最早由寶釵送燕窩給黛玉，現在每天由賈母處送燕窩來是否出自寶玉對黛玉的關心：

紫鵑道：
「你都忘了？幾日前你們姊妹兩個正說話，趙姨娘一頭走了進來，──我才聽見她不在家，所以我來問你。
　正是前日你和她才說了一句『燕窩』就歇住了，總沒提起，我正想著問你。」
寶玉道：
「也沒什麼要緊。
　不過我想著寶姐姐也是客中，既吃燕窩，又不可間斷，若只管和她要，也太托實。
　雖不便和太太要，我已經在老太太跟前略露了個風聲，只怕老太太和鳳姐姐說了。
　我告訴她的，竟沒告訴完了她。
　如今我聽見一日給妳們一兩燕窩，這也就完了。」
紫鵑道：
「原來是你說了，這又多謝你費心。
　我們正疑惑，老太太怎麼忽然想起來叫人每一日送一兩燕窩來呢？這就是了。」

寶玉話中說不便向母親王夫人要燕窩改向賈母要，寶玉也清楚他母親王夫人不是喜歡黛玉的。

紫娟又開玩笑地說，林家人在次年就要來接黛玉回蘇州老家了，這下讓寶玉聽了頓時癡呆症犯了起來。

寶玉笑道：「這要天天吃慣了（指燕窩），吃上三二年就好了。」
紫鵑道：「在這裡吃慣了，明年家去，那裡有這閑錢吃這個。」
寶玉聽了，吃了一驚，忙問：「誰？往那個家去？」
紫鵑道：「你妹妹回蘇州家去。」

忽見晴雯找來說：
「老太太叫你呢，誰知道在這裡。」
紫鵑笑道：
「他這裡問姑娘的病癥。
　我告訴了他半日，他只不信。
　你倒拉他去罷。」
說著，自己便走回房去了。

晴雯見他呆呆的，一頭熱汗，滿臉紫脹，忙拉他的手，一直到怡紅院中。
襲人見了這般，慌起來，只說時氣所感，熱汗被風撲了。
無奈寶玉發熱事猶小可，更覺兩個眼珠兒直直的起來，口角邊津液流出，皆不知覺。
給他個枕頭，他便睡下；扶他起來，他便坐著；倒了茶來，他便吃茶。
眾人見他這般，一時忙起來，又不敢造次去回賈母，先便差人出去請李嬤嬤（寶玉奶媽）。

沒想到李嬤嬤看到寶玉癡呆不醒人事的樣子，抱著寶玉大哭說可能不行了，寶玉貼身丫環襲人也大哭，急往瀟湘館找紫娟問原委。

襲人定了一回，哭道：
「不知紫鵑姑奶奶說了些什麼話，那個呆子眼也直了，手腳也冷了，話也不說了，李媽媽掐著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個了！
　連李媽媽都說不中用了，那裡放聲大哭。只怕這會子都死了！」
黛玉一聽此言，李媽媽乃是經過的老嫗，說不中用了，可知必不中用。
哇的一聲，將腹中之藥一概嗆出，抖腸搜肺，熾胃扇肝的痛聲大嗽了幾陣，一時面紅髮亂，目腫筋浮，喘的抬不起頭來。
紫鵑忙上來捶背，黛玉伏枕喘息半晌，推紫鵑道：
「你不用捶，你竟拿繩子來勒死我是正經！」
紫鵑哭道：
「我並沒說什麼，不過是說了幾句玩話，他就認真了。」
襲人道：
「妳還不知道他，那傻子每每玩話認了真。」
黛玉道：
「妳說了什麼話，趁早兒去解說，他只怕就醒過來了。」
紫鵑聽說，忙下了床，同襲人到了怡紅院。

賈母請來王太醫幫寶玉看診，王太醫認是輕症，不妨；

「世兄這症乃是急痛迷心。
　古人曾云：
　『痰迷有別。
　　有氣血虧柔，飲食不能融化痰迷者；
　　有怒惱中痰裹而迷者；
　　有急痛壅塞者。』
　此亦痰迷之症，係急痛所致，不過一時壅蔽，較諸痰迷似輕。」

寶玉見到紫鵑便不讓她走，認為只要紫鵑在，黛玉便不會離開；直到病情好轉。

無奈寶玉只不肯放紫鵑，只說她去了便是要回蘇州去了。
賈母王夫人無法，只得命紫鵑守著他，另將琥珀去伏侍黛玉。

這章節大標題「慧紫鵑情辭試忙玉」，這也是說聰慧的紫鵑用黛玉遠著寶玉以及要回蘇州老家來測試寶玉對黛玉的感情，由寶玉的反應，讓大家都看到寶玉對黛玉的難捨難離；待寶玉好轉，紫鵑才跟寶玉說原委：

紫鵑笑道：
「你知道，我並不是林家的人，我也和襲人鴛鴦是一伙的，偏把我給了林姑娘使。
　偏生她又和我極好，比她蘇州帶來的（指雪雁）還好十倍，一時一刻我們兩個離不開。
　我如今心裡卻愁，她倘或要去了，我必要跟了她去的。
　我是合家在這裡，我若不去，辜負了我們素日的情常；若去，又棄了本家。
　所以我疑惑，故設出這謊話來問你，誰知你就傻鬧起來。」

紫鵑也很清楚，寶玉的父母賈政及王夫人都是站在寶釵及寶玉“金玉良姻”的一方，只有賈母贊同黛玉跟寶玉的“木石前盟”，更何況黛玉只有孤身一人，沒有父母幫她；所以紫娟希望賈母有生之年能玉成“木石前盟”的好事：

紫鵑笑道：
「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為姑娘。
　替妳愁了這幾年了，無父母無兄弟，誰是知疼著熱的人？
　趁早兒老太太還明白硬朗的時節，作定了大事要緊。
　俗語說『老健春寒秋後熱』，倘或老太太一時有個好歹，那時雖也完事，只怕耽誤了時光，還不得趁心如意呢。
　…若是姑娘這樣的人，有老太太一日還好一日，若沒了老太太，也只是憑人去欺負了。
　所以說，拿主意要緊。
　姑娘是個明白人，豈不聞俗語說：『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

黛玉聽了這話，口內雖如此說，心內未嘗不傷感，待她睡了，便直泣了一夜，至天明方打了一個盹兒。

※淺談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