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流程,殘酷又寫實的文章。
吳崇蘭女士
1924 年生,從台灣遷往美國,曾為「中央日報」華府通訊員及撰寫《中華聯訊》專欄多年。
1924 年生,從台灣遷往美國,曾為「中央日報」華府通訊員及撰寫《中華聯訊》專欄多年。
其創作以小說為主,兼及散文與傳記。
擅長刻畫小說中之人物,早期多以中國傳統人物為主角,來挖掘生活中的真與偽;
近年則多以散文描述旅居美國的生活經驗,及對人性、生命的細心觀照,希冀探索出愛怨錯綜、可悲可憫的人生。
四十多年前,吳崇蘭女士活躍在 D.C.(美國首府 華盛頓特區)的中外社交圈,是許多旅美華人欣賞的作家。
在台灣也是略有知名度的作家,她的先生周谷是歷史學者,經常演講國共的歷史,在 D.C. 同樣有知名度。
在台灣也是略有知名度的作家,她的先生周谷是歷史學者,經常演講國共的歷史,在 D.C. 同樣有知名度。
後來他們老了,周谷老先生又動過心臟手術。
這篇「撐」讓人感慨萬分,以本身的故事述說著老年人沒有「夢想」沒有「希望」的悲哀。
《撐》
「老人的生活,必須化繁為簡,一切以簡單方便為原則。
我和外子即將進入九十高齡。
我和外子即將進入九十高齡。
仍能獨立生活在一起,可說是很不容易很幸運的事。
當然,說獨立,也不能說全然能獨立。
當然,說獨立,也不能說全然能獨立。
我們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靠兒女送來。
菜、湯、飯,都比我這不長於廚藝的老媽做得好吃。
加上水果與零食,真可說多彩多姿,十分豐富了。
我們十分滿足,也十分快樂。
可是,老年人與小孩子一樣,一日三變。
成長中的小孩子,日日長大,三日不見,長高長大,就變了樣。
而老年人呢,身體走下坡路,一日不如一日,三日不見,身體更差更弱。
我和外子在兒女的照顧下,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
近來老伴的身體如江河日下。
走路除了以手拿手杖外,另一手還需我來扶持,才能向前開步走,我就成了他另一根拐杖。
於是,崇蘭,崇蘭的呼聲不絕於耳,我的名字變成十分熱門。
只是它的熱門不是因為成為名人的熱門,而是成為拐杖的熱門。
於是,我瑣瑣碎碎的事愈來愈多,我的時間、精力、一點一點地被切割。
即令寫一封信,也得在他的呼喚中中斷數次,才得完成。
我席不暇暖,疲於奔命,好累啊!好煩啊!累得我要倒下來,煩得我想發瘋!
有一次,我真的忍不住了,我拍桌子,摔東西,把一隻我心愛的,每日使用的不鋼飯碗也打成了殘廢,凹陷下去一大塊。
等我瘋狂過後,我又開始憐憫他的無奈,感到他的無辜,內疚自己的躁急。
這時候,我想起了中國的一句老話---久病無孝子。
長年服侍一個久病的人,要多大的耐心,多大的精力!這長久的折磨,豈是一個人能忍受得了的?
啊!這個兩人之家,我們都在撐著。
他撐著他的病體,我撐著這個家中所有瑣瑣碎碎的家事。
這本來應該化繁為簡的家事,如今卻又簡趨繁了。
撐!我和他都在撐!我們都在撐著壓在頭頂的東西。
我查過字典,那“撐”字的解釋,就是勉強支持的意思。
真的,我們對於頭上的壓力,都在很勉強的支持著。
我們還要撐多久呢?這要看上帝的慈悲,那一天將我們兩人雙雙召喚收回去!
真的,真的,我們活的太老了!
我不是得了好處還說風涼話,我是真正感覺到是該走的時候了!
我不想再勉強撐下去。
在他,已到了早晚不分,飢飽無知的地步。
在我,也到了累與煩的飽和。
偶爾看到他情況好些,我便鬆了一口氣。但這偶爾,是多麼短暫啊!
我現在終於體會到“老”之可怕!
一個人老了,既可憐,又可厭!它是一個沉重的包袱。
我真不想把這沉重包袱拋給人。要別人來負擔它!我不忍心。
其次由於自己活得太久,身邊的人也一樣都成了老人。朋友也好,兒女也好,他們也都老了。
一個人活得太久太老,變成了一個罪人。老,就是他的原罪。
因為他再難獨立生活,他必須依靠別人的照顧才能生活。
而那個“別人”,兒女也好,朋友也好,都是他自己摯愛的人。
撐,撐,撐,我們雖盡力要把頭上的壓力給撐住。
但也已到了極限的程度。
什麼時候能夠獲得解脫?什麼時候才能鬆一口氣呢?我們能做的唯有等待。
等待,靜靜的等待,耐心地等待!
等待自己末日的到來,然後與世界招招手,說聲再見,閉上眼,兩腿一伸,從此百事不管,那時候,就真正解脫了。
從小,我就是一個非常自愛,十分知趣的女孩!
不管我有多麼艱難,不管我有多少委屈,我都忍耐著,壓抑著,不願開口向身邊的人求助。
可是,老之一字,卻讓人的骨頭硬不起來,腰挺不起來。
它是一個沉重的,可怕的字。
人老了,不會再做美麗的夢!
所以昔日的雄心壯志,也都變成了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想起來,真覺可怕。
可老已經到了面前,逃不了,只能勇敢面對。
從此,生活要因陋就簡—其實,我的生活一直既陋又簡。
凡細食美食,都供老伴吃,我則揀粗食獨吃,且炒菜之後,再燒一碗洗鍋水喝,吃完飯,再倒一碗開水,一碗洗碗水。
在今天這個時代,恐怕再難找到和我一樣的第二個人類。
可我對姐妹親人卻從未吝嗇過。
今後,我已經不能做更多的了。
定期的筆頭工作,是我所喜愛的,也是我心頭唯一的安慰,我不會因老放棄,但有一天也許會變成不定期。
當然,只有我撐得住,我會盡量的撐著。按時交卷。
因為,它雖然不值什麼,但對於我來說,意義重大。
那就像垂死的人抓住不放的一根稻草。那也是我竭力撐住的一個希望,一線光明!
撐!撐,撐!為那個希望,為那線光明!朋友,請別笑我。
撐!撐,撐!為那個希望,為那線光明!朋友,請別笑我。
老而不死是為賊!其實我應該走了。」
讀了吳崇蘭女士的「撐」,心有戚戚焉。
文中描述貼切真實。在我「老伴」圈中引起討論。
雖然與她們夫妻相較,我們尚稱青壯,還有 20 多年才到 90!
但誰也沒把握能像崇蘭女士年逾 90 還耳聰目明,文章犀利。
任誰也不願如此這般撐捱過老年,但那又是人生中殘酷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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