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年最精彩、也最讓人感嘆唏噓的真人真事
來源 | 遠讀重洋(read abroad)
作者 | Read Abroad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在 2019 年,你可以心想事成,那你的人生巔峰最好狀況可以混成什麼樣子?
首先,應該有錢,有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比方說身家 1,500 億,公司市值 3,000 億,夠不夠?
其次,還要有顏值,全國的大牌雜誌封面,排著隊等你上——他們說除了影視明星,你就是最美的那顆星;
當然要有名,電視節目訪談、高端會議論壇輪番邀請你——TED演講至少也得去一次。
必須還要有愛,每一個家人都全心全意支援你的事業;心愛的伴侶身家過億,卻甘心來給你做副手;
權不能少,有 800 個手下聽你發號施令,唯你馬首是瞻——連美國前國務卿的親孫子都來給你打工;
還要有魅力,誰見到你,對你的第一印象都超好——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有閨蜜,閨蜜還是希拉蕊·克林頓的親閨女;
有人脈,馬雲同你高談闊論、克林頓對你讚不絕口,季辛吉祝你“生日快樂”,美國總統請你去參加國宴,傳媒大亨梅鐸趕著給你投錢;
如果你擁有這樣的人生,你會不會覺得自己混得還不錯?
好了,該醒醒了。這個人不是你,而是她——
有一個女人,曾經同時擁有這一切。
而今天,她離鋃鐺入獄只有一步之遙,所有人棄她而去,因為她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她就是我們這篇文章的主角,伊麗莎白·福爾摩斯 Elizabeth Holmes。
她像雲霄飛車一般上下起伏的人生,成了 2018 年最精彩、也最讓人感歎唏噓的真人真事。
而把她的故事寫下來的人,也正是把她從巔峰上推入萬丈深淵的那個男人。
《滴血成金》改編的電影版權已經被傳奇影業重金拿下,即將出演伊麗莎白本人的,是“大表姐”妮弗·勞倫斯。
這樣的故事,真的是看一個少一個。
一、膚白 貌美 富家 名校 不愛科研 只愛錢
有人很好奇,伊麗莎白到底是幹什麼的?她怎麼騙得了那麼多人、那麼多錢?
其實她做的東西,解釋起來很簡單,就是抽血的時候,少抽點血。
我們去醫院化驗,大夫會用大針頭在胳膊上抽靜脈血,有時候一抽就是好幾管兒;有人怕疼,有人暈針,還有人暈血。
伊麗莎白(以下簡稱“小伊”)發明了一個東西,不用大針頭,不用紮胳膊,不用抽好幾管兒。
輕輕紮一下手指頭,一兩滴血搞定,能測出你幾百項生理指標。
〈▲與傳統抽血量的比較〉
關鍵是,它還很便宜,隨時隨地可以測;在家可以測,在樓下的超市和藥店都可以測。
等個洗照片兒的工夫,就可以拿到你的檢測結果了,多快好省一站搞定。
這就是小伊的創業項目。
聽上去是不是也沒有比登天更難?
就是這個生意,讓她的公司市值達到了 3,000 億台幣以上。
也正是這個生意,讓她走上了犯罪的不歸路。
而一切惡果的種子,都還要從她在斯史丹佛大學輟學的原因講起。
17 歲那年,小伊如願以償,考上了史丹佛的工程學院,和其他小朋友考上名校不一樣,小伊很清楚,她的目標遠不止是名校這一站。
7 歲那年,她想做一台時光旅行機,然後她把詳細的設計圖紙畫滿了一整個筆記本。
9 歲那年,姑姑問她:“長大了你想幹嘛呀?”
小伊一點兒都沒猶豫:“我想做億萬富翁 billionaire。”
姑姑又問:“你不想當美國總統嗎?”
小伊說:“不想,總統會娶我的,因為我手裡有 10 億美金。”(No, the president will marry me because I'll have a billion dollars.)
9 歲的孩子,說出來的話,就像大明星一樣:“我不嫁豪門,我就是豪門。”
〈▲童年的小伊〉
從高一開始,她就是全 A 的優秀生,如果想做一名成功的企業家,選擇史丹佛攻讀理工科是最好的選擇。
2002 年,她被成功錄取,還成為總統獎學金的獲得者,每年有 3000 美金的經費支援她的科研項目。
在大學期間,父母問她要不要讀博士,她斬釘截鐵地說:“不要,爸爸,我對博士沒興趣,我想掙錢。”
她接受媒體專訪的時候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相信私人企業是產生影響力最好的方式,它是改變世界的工具。”
〈▲小伊在史丹佛上學的時候〉
在上大學的時候,她廢寢忘食地做科研,史丹佛工程學院的院長錢寧 Channing Robertson 甚至破例讓她到實驗室給博士生幫忙。
〈▲錢寧院長〉
2003 年的暑假,她跑到新加坡的實驗室做項目,那年正是薩斯 SARS 在亞洲肆虐的時候。她覺得當時對血液裡 SARS 病毒的檢測手段太落後了,一定有更好的辦法。
從新加坡回來,她把自己關在家裡,閉關 5 天,每天只睡 1、2 個小時,窮盡她所學知識,寫出來一份專利申請,是一種可以穿戴在胳膊上、釋放藥物的貼片。
當她把這個東西拿給錢寧院長看的時候,院長就震驚了。
他說:“我見過成千上萬的學生,沒有人像她這樣,能把理工科雜七雜八的知識融會貫通,用一種我都想不到的方式,創造出一個東西來。”
院長鼓勵她說:“出去追求你的夢想吧!”
2004 年,她選擇了輟學,離開了史丹佛,那一年,她 19 歲。
爸媽同意她把教育基金裡的錢都拿去做生意,她創辦了一家公司,董事會顧問是錢寧院長,而她的第 1 號員工,就是錢寧院長的博士生。
公司的名字叫 Theranos,是英語裡面的“治療 therapy”和“診斷 diagnosis”捏合出來的一個詞。
〈▲Theranos 公司標誌〉
可是她選定的方向——微量血液檢測,也就是她的創業項目,並不被其他人所看好,史丹佛一個醫科教授就給她潑過冷水:
僅憑指尖的一滴血,是沒法對大多數疾病做出準確檢測的。因為手指被刺破的時候,細胞也會被刺破,這樣一來,包括細胞碎片之類的雜質,就會趁機混入細胞間質液當中,導致檢測結果不準。好幾個教授都說她做的是無用功。
只有她自己和錢寧院長相信她能夠成功。
一家有著 15 年歷史、最高台幣 3,000 億市值和 800 名員工的矽穀創業公司,就此拉開大幕。
名校生創業,飛一般的感覺
想創業,光靠父母給的唸書錢是遠遠不夠的,尤其是一個技術公司,小伊更需要大筆的融資;和很多創業者一樣,她第一輪的融資來自身邊的親戚朋友,她的鄰居就是一個風險投資人,曾經投過 Hotmail;兩家關係很好,所以一出手就給她投了 100 萬美金。
她能給人展示的,只有一份 26 頁、薄薄的商業計劃書,跟人說我要用微型的針管做無痛抽血技術,然後通過無線技術傳輸血液分析數據,告訴醫生對症施藥的劑量大小;總而言之,都是一些不懂醫藥和血檢技術、卻願意相信她的人給她投了錢。她成功的融資到了 600 萬美金。
接下來的事情就像變魔術一樣,你眼睜睜看著她怎麼把 600 萬美金,變成 3,000 億台幣。
〈▲小伊心想:我要做這樣一款產品——〉
讓所有害怕打針抽血的人,都能輕鬆獲得自己身體的各項指標。
這其中有關鍵的 3 步:
怎麼無痛抽血?——儘量少抽
怎麼檢測所有指標?——全面的化驗分析
怎麼準確輸出結果?——前兩步的完美平衡
她的偶像是喬布斯,她要向喬布斯學習,對完美的要求毫不妥協。
但以她輟學生的能力,又憋不出來這麼個東西,可怎麼辦?
答案只有一個:造假。
一開始,她想做的是一個粘在胳膊上的小巧的貼片,用微針取血,她要測至少幾十項身體指標。
結果做不出來,她和團隊就做了一個“湊合”的版本——
一個大個兒的、血糖檢測儀一樣的東西抽血,只能測血糖,如果想測量更多的指標,儀器就會更大、更笨重;結果是造了一台只能在實驗室裡用的大機器,抽出來的血,收集在一個厚厚的小盒里,就像一疊厚厚的信用卡,把它塞進機器,可以開始分析。
她沒想到,做這個東西會遇到這麼大困難,因為當你取的血太少的時候,結果就是連化驗用的樣本都不夠。
怎麼辦?只能兌水,用生理鹽水稀釋。
結果就是你的血變成了一灘“血水”,不再“原汁原味”。
怎麼保證測出來數據還是準的?這對後續的化驗分析提出了巨大的挑戰。
他們發現,在那個厚厚的小盒裡,要精確地控製血液流向,控製好各種閥門;而小盒裡的“血水”路徑一複雜,串來串去的時候還會發生相互汙染。這一串下來,所有的技術人員只有一個感覺:頭大。
我們中國人的老話是:按了葫蘆起了瓢。一個問題倒下了,千千萬萬個問題站起來了。
這一個血盒的造價高達 200 美金,而且用 1 次就報廢,實驗室一禮拜就能報廢好幾百個,600 萬首輪融資很快就燒完了。
到了 2005 年底,公司成立 18 個月,員工 24 個人,沒有什麼進項。
怎麼辦?
她一邊接受一些媒體的採訪,繼續跟人鼓吹她的願景:讓天下沒有難抽的血!
一邊去忽悠新的投資人,又融來了 900 萬美金。
到這兒,有人可能會好奇:她就不能稍微多取點兒血嗎?
小伊她在這一點上決不妥協,因為她給人講了無數次她對針頭的恐懼,她跟員工都這麼說話:
“老娘我天不怕地不怕,天地間我只怕針頭 needle。”
更何況,取的血變多了,就跟醫院抽血差不多了,她開創的事業就沒有意義了,她還拿什麼故事去跟投資人講呢?所以她堅持要求團隊,只取一兩滴血。
然後,這一代產品就陷入了停滯,問題一直得不到解決。
然後,她就把做產品的人炒掉了,換了另一個人,做了一款“劃時代”的產品,花 3000 美金,從別家公司買了一個用來滴膠水的機械手臂,能把送進分析儀裡面的血水精確地進行分配。
然後,在這個機械手外面套了一個殼子——新的分析儀就完成了,外頭看起來就像一台電腦的主機。
這個新員工問小伊:“咱給它起個什麼名字好?”
小伊說:“我們失敗了這麼多次,就成功了這一次,我們叫它“愛迪生 Edison”吧。
土土的膠水機械手,搖身一變成了“大發明”,但是愛迪生沒有解決血液稀釋帶來的種種問題,只是一顆表面光的驢糞蛋而已。
後來當她發現愛迪生不能滿足要求的時候,她又提出了一個新的計劃,叫“迷你實驗室 mini Lab”。
這時候市面上已經出現競爭品了,人家可以在 12 分鍾內測出 31 項結果,但還不包含全部檢測項目;
所以環境倒逼她,只能提出:“我們家的什麼都能測”。
這成了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當然,是停留在她想像中的稻草。
技術人員建議:“我們可以先做個大而全的原型機,把所有檢測用到的東西都放進去,然後再想辦法一點點把機器縮小。”
她不幹,她要一步到位,必須小,小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而如果堅持做小,會產生意想不到的問題,比如溫度,一台機器運轉的時候會產生熱量,在封閉的小機器內部塞進各種儀器,一旦運轉起來,內部的熱量積聚,會提高血液的溫度,也會使得血液的成分、含量,還有檢測過程中的化學反應,都會發生不可控製的變化,導致檢測結果不準。
她不管。她把技術人員逼到死胡同裡,然後讓他們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時候,大客戶登門拜訪。
〈▲美國最大的連鎖藥店,沃爾格林 Walgreen〉
他們想把 Theranos 的血液檢測項目搬到他們的門店裡。
原來是小伊給沃爾格林他們發了郵件,毛遂自薦了 Theranos 的血液檢測產品,然後人家還真看上了。
在展示 PPT 的時候,小伊甚至告訴人家,說我們只需要 1、2 滴血,就能做 300 多項檢測,包括血糖、電解質、腎功能,甚至癌症的篩檢;實驗室裡能做的全套檢查,用我們的設備,能完成其中的 98% 以上。
等小伊給他們一通忽悠完之後,沃爾格林的高管們已經眼冒金光了,他們回去以後,跟自己的同事都這麼說:
“你想想看,用上這個東西,女人都不用拍X光片,她就能檢查出來,自己得了乳腺癌。”
問題是,這麼好的的東西,它做出來了嗎?並沒有。
當你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個東西的時候,你就會變得魯莽,你很難想像,沃爾格林大藥房的人,連產品演示和檢測結果都沒有實地去驗證,就直接跟 Theranos 簽下了 5,000 萬美金的設備採購大單,還給 Theranos 貸款 2,500 萬美金,要在全國的藥店網點全面鋪開。
因為他們害怕被對手搶了先,所以不敢錯過任何高速增長點,必須搶占先機,快速決策;他們毛躁得像一個急著吃棉花糖的小男孩。
緊接著,沃爾格林風風火火地,把一批門店都裝修了一番,專門開闢出來一塊地方,作為門店裡的“健康中心 Wellness Center”,其實就是給 Theranos 預留的寶地。
他們希望這種血液檢測設備入駐門店之後,可以吸引更多的客流,讓藥店的生意更好。
他們不知道,當他們的“飯館”準備好開門迎客的時候,Theranos 的“後廚”已經火上房了——
實驗室裡的測試都漏洞百出,更不要說給老百姓驗血了。
眼看著健康中心開幕的倒計時越來越緊迫,可是小伊成立的“迷你實驗室 mini Lab”毫無進展。
怎麼辦?又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要麼,告知藥房實情,暫緩健康中心開業,等產品合格、可以民用的時候再開業;
要麼,硬著頭皮上,拿實驗室裡的半成品機器給老百姓驗血。
但小伊選擇了第三條路,既然“迷你實驗室”的新機器沒法用——
那咱們就用回“愛迪生 Edison”好了。
你沒聽錯,就是那個舊款的、塗膠水的機械手,改裝的簡陋機器。
小伊很清楚愛迪生“可憐”的本事,它只能測幾項血液指標,離承諾的 300 項,差得實在有點遠。
所以聰明的她,還偷偷地準備好了“B計劃”——買別人家現成的機器,來應付藥房的檢測,比方說西門子的“ADVIA 1800 全自動生化分析儀”。
〈▲西門子“ADVIA 1800全自動生化分析儀”〉
他們花了 10 萬美金買了 6 台西門子的分析儀,每台都是 1,200 斤重的大傢伙。
也正是這件事,為 Theranos 後來的崩塌埋下了伏筆。
藥房本來的設想,正如小伊 PPT 裡說的那樣——
應該是一台小機器,可以放在門店裡,現場給用戶在指尖抽血,現場機器做化驗分析,現場出結果。
但結果是一樣都沒做到,因為實際用到的西門子機器太大了,也不可能放在門店展示,所以老百姓抽完了血必須送回實驗室。
可是小伊她們連“送血”回公司這件事都沒辦好,很多老百姓在超市留下的血樣,是從超市快遞回 Theranos 實驗室的,快遞過程中沒有任何血液保鮮措施,很多快遞的血液樣本到了機場,就躺在夏季高溫的柏油路上,變質了。
然後他們在實驗室裡拿著變質的血樣進行化驗,得出結果。
老百姓則要等好幾天,甚至一週以上的時間才能收到檢測報告,而無論是愛迪生,還是西門子,只要是刺破指尖抽血,血細胞破裂的問題就都沒有解決,無數次測試結果顯示,血液裡的鈉和鉀含量都會異常地飆升。
當開幕倒計時把小伊逼瘋的時候,她做出了一個決定——咱們在藥店裡改成靜脈抽血吧!
對,你沒聽錯,就是跟醫院裡從胳膊抽血是一樣的。
所謂的創業,所謂的改變世界,所謂的血液檢測——就是用別人家的機器,用醫院老套的靜脈抽血,用快遞以後變了質的血樣,給老百姓送上不靠譜的檢測結果。
還有一件事兒我沒告訴你,就是西門子的機器分析的項目多,有幾十項,所以需要的血液量很大,它的原裝機器裡面就會預先把血液稀釋一次,但是藥店採回來的血樣還是不夠。怎麼辦?
那就在送進機器之前,再兌一次水,也就是當你的血送到 Theranos 以後,會“注水”稀釋兩次,再進行化驗。
有一些負責改造西門子機器、注兩次水的技術人員,他們無法說服小伊停手,可是他們不想欺騙老百姓,無法忍受自己良心上的譴責,就辭職了。
藥店的項目還在繼續,小伊通往成功的腳步絲毫沒有停下,她繼續招攬更多的投資人,繼續誇下海口。
〈▲投資人來參觀的時候,她向人家演示,我們怎麼檢測血液〉
當她把信用卡一樣的血盒,塞到分析儀裡,電腦屏幕上就會進行“實時”顯示——就像科幻電影一樣,你都能看到血液一點點流過血盒,進入分析艙的過程,數據是怎麼無線傳輸到服務器雲端,又從服務器返回輸出結果的,簡直完美。
因為這是提前剪輯、錄好的錄像,它只是在屏幕上又播放了一遍,根本不是現場實時的圖像。
而當她給投資人展示 PPT 的時候,她拿著“自己家”的檢測數據,跟醫院裡的化驗數據進行比較,兩條線幾乎重合。
她說:“你們看,我們的檢測結果多麼完美。”
因為 PPT 上的數據,都是在買來的機器上做的,沒有一個是“自己家”的機器。
公司的 CFO(首席財務官)對她說:“不要這樣了,我們不要造假騙人了。”
小伊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你不是這個團隊的一員,我覺得你應該滾蛋了。”
然後 CFO 瞬間就被炒了魷魚。
到 2010 年底的時候,Theranos 獲得的投資已經超過了 9,200 萬美元。
然後在 2011 年,她認識了對這家公司來說,最重要的一個人,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那就是當時已經 91 歲高齡的前國務卿喬治·舒茲 George Shultz,一個在冷戰期間扮演過重要角色的大政治家。
老人一直醉心於科學事業,他相信科技的力量可以改變世界;由於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他結識了伊麗莎白,很快喜歡上了這個精明強幹、雄心勃勃的年輕 CEO,並在 2011 年加入 了Theranos 的董事會。
這個老人的身份不只是前國務卿,他還是美國著名的胡佛研究院 Hoover Institution 的成員,由於他的引薦,下面這些人也陸續加入了 Theranos 的董事會。
美國前國務卿 亨利·季辛吉Henry Kissinger
美國前國防部長 威廉·佩里 William Perry
美國參議院軍事委員會前任主席 薩姆·納恩 Sam Nunn
美國前海軍上將 蓋里·羅海德 Gary Roughead
美國前海軍陸戰隊將軍 詹姆斯·馬蒂斯 James Mattis
乍一看,你可能會誤以為,這是美國研究下一次發動戰爭的軍事委員會顧問團,但它就是 Theranos 華麗麗的董事會明星陣容。
小伊一個個搞定了他們,給他們股份,他們就像一批貼了鬍子的洋娃娃,擺在 Theranos 精緻的櫥窗裡。
這對小伊來說,這是每次見投資人的時候,最響亮的一張王牌。
到了 2013 年,這個明星董事會陣容終於有了大放異彩的時候,因為 Theranos 的公關宣傳開始緊鑼密鼓地張羅起來了。
2013 年 9 月,《華爾街日報》登出了關於 Theranos 的詳細報導,這是這家公司第一次在美國主流媒體公開亮相。
在文中,記者引用舒茲本人的話說:“這個女生,就是下一個喬布斯,就是下一個比爾·蓋茨。”
而 Theranos 的血液檢測過程,被描述成“只需要幾滴血,就能得到比傳統化驗更便宜、更快、更準的檢測結果。”
從那天開始,伊麗莎白就成了全美國主流媒體的“掌上明珠”,人們太喜歡這個故事了。
大美女、名校、輟學、19歲、創業、害怕打針,於是用一滴血來改變世界,迅速成為估值 10 億美金以上的獨角獸公司……
在她之前的著名女性企業家有 Facebook 的 CEO 謝麗爾·桑德伯格,有雅虎的 CEO 瑪麗莎·梅耶爾,但她們都不是一家企業的第一創始人;而伊麗莎白是第一個從 0 到 1,做到矽谷獨角獸的創業公司女性 CEO 兼創始人。
矽谷需要這樣一個故事,美國人需要這樣一個故事。
接下來,主流媒體開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造星運動:她登上了無數的雜誌封面——
《富比世 Forbes》雜誌把她評選為“全球最年輕的、白手起家的女性億萬富翁”,她在 2014 年的“富比世美國 400 富豪榜 400 Richest Americans”上名列第 110 位;
《時代週刊》將她提名為“2015 年最具有影響力的 100 大人物”;
《魅力 Glamour》雜誌將她評選為“年度女性人物”;
《財富 Fortune》將她評選為“年度商業家”、“40 位 40 歲以下精英”。
當她和馬雲及克林頓坐在一起的時候,克林頓就像欣賞著鄰居家可愛的女兒一樣:
“告訴大家,你自己辦公司的那年,多大年紀?”
她羞怯地說:“我才 19 歲。”
各大電視媒體輪番邀請她做客——CNN、USA Today、FOX商業頻道、CBS(哥倫比亞廣播公司)、NPR(美國國家公共電台)、CNBC(美國全國廣播公司財經頻道)……
當時的美國總統奧巴馬任命她為“創業大使”,Presidential Ambassadors for Global Entrepreneurship (PAGE);
哈佛醫學院邀請她加入享有盛譽的研究員委員會,她以每週至少一次的頻率,參加各種媒體專訪和高端會議。
由於她聲稱公司核心技術屬於“絕對機密”,每次出行,她的身邊都環繞著 20 人規模的安保隊伍,她的座駕,是一輛奢華的黑色奧迪 A8 轎車,被她命名為“獵鷹 1 號 Eagle 1”;
她有一個專門的私人廚師,每天為她量身定做素食;
如果她需要長途飛行,她會乘坐她的私人飛機——灣流宇航(Gulfstream)商務私人飛機,這是民用航空中最快的飛機之一——據說馬雲和劉強東分別以 3 億和 4 億人民幣的價格,購買過這一品牌的私人飛機。
2014 年,她 30 歲的生日派對,是前國務卿舒茲親自為她張羅的,就在舒茲家裡舉辦,舒茲讓自己的孫子為她用吉他彈唱,獻上生日祝福,季辛吉同樣到場為她慶生。
她享受著這一切,美麗的伊麗莎白女王。
憑著完美的公眾形象和誘人的市場前景,到了 2014 年,新的投資人加持之後,這家公司的市值終於登上了 90 億美元,接近 3,000 億台幣的頂峰;而伊麗莎白本人擁有公司一大半的股票,她的身家更是突破了 50 億美元。
〈▲公司市值〉
她登上 TED 演講,向別人動情地講述她從小對針頭的恐懼,說起多少人做不了昂貴的血液檢查,說起她因為皮膚癌擴散以後,英年早逝的舅舅,如果當年有及時的血液檢測技術,她舅舅就能儘早診斷出癌症,可能就不會去世。
她想活在一個新的世界裡:一個所愛之人長長久久、不必匆匆揮手告別的世界裡;她想創造這樣一個世界,所以她創辦了 Theranos 這家公司。
即便是今天,當我知道她是一個大騙子,她說的她一樣都沒做到的時候,我依然會為她的演講而動容;她有一種魅力——甚至可以說是魔力,讓你相信,她說的未來就是真的。
〈▲小伊在 TED 演講〉
幾乎每一個 Theranos 的前員工,都是被她的這種魔力吸引而來的,然後他們在這兒工作了一段時間以後,都不得不接受一個殘酷的現實:我被騙了。
然後就是同樣的戲碼輪番上演:辭職、簽保密協議、匆匆離開,必須對這裏的一切守口如瓶。
好像只要她不低頭,王冠就不會掉;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紙,是包不住火的。
那麼究竟是誰,親手扒下了“女王的新衣”?
三、草蛇灰線,伏延千里
揭穿 Theranos 騙局真相的過程,其中的機緣巧合和千鈞一髮,令人難以置信。
Theranos 一直有一個死對頭,在血液檢測的專利上和她們糾纏不清,甚至一度打起了官司。
有一天,這個死對頭的大老闆,叫理查德 Richard Fuisz,很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一個西門子公司的銷售代表,兩人攀談的過程中,他突然得知:西門子的人竟然老往 Theranos 公司跑,難道 Theranos 是在用西門子的機器做化驗的嗎?
他不好直接去闖人家公司,所以他就跑到新開的沃爾格林“健康中心”去一探究竟,他跟藥店的人說:“我想化驗一個肌酸酐”,這是常規的血液檢測裡就包括的項目,可是藥店的人告訴他,測不了。
他頓時心生疑惑。
直到《紐約客 New Yorker》雜誌上刊登了她的長文報導,她終於露出了馬腳。
有一個美國的病理學醫師,名字叫亞當 Adam Clapper,他在業餘時間一直在網上寫揭露醫學界黑幕的個人部落客 Pathology Blawg。
《紐約客》文章指出:Theranos 的科研技術,缺少已經公開發表的、經過同行評審的數據;小伊反駁道,她在一個叫《血液學報告 Hematology Reports》的醫學雜誌上發表過論文。
這個醫師亞當心想:“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個期刊呢?”
結果不查不知道,一查露了餡,這是一家意大利的期刊,任何科學家想在上面發表論文,只要出 500 美金就能刊登,而小伊發的那篇論文,其中所包含的整個樣本,總共只取了 6 個患者的血樣。
這不是開玩笑麼?什麼破論文也敢拿出來當擋箭牌?於是醫師亞當就把這些破事兒都放到了他的部落格上。
只可惜,亞當不是什麼網紅,他的專業部落客也沒什麼流量,但有時候,一篇點擊量是 1 的文章,都能扭轉乾坤。
Theranos 的死對頭理查德,他的兒子喬 Joe Fuisz 也在幫爸爸經營公司,兒子在 Google 上搜索 Theranos 相關訊息的時候,就發現了這篇部落格文章,趕緊把鏈接丟給了爸爸。
爸爸理查德火速聯繫醫師本人,兩人互通有無、交換信息,更加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和擔憂都是對的。
但只是光憑一篇不靠譜的論文,想要扳倒如日中天的矽谷“女王”,他們需要拿到更重要、更可靠的鐵證才行,兩個局外人又開始乾瞪眼了,又是僵局。
要說這個故事巧就巧在,什麼“偶遇”都碰在一塊兒了,老頭理查德有一天在逛領英 LinkedIn,突然發現有個人踩了自己主頁,名字叫艾倫 Alan Beam,他的工作頭銜是:Theranos 的實驗室主管。
理查德給他發了一封站內信,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結果竟然真的收到了回信!
艾倫是一個正直的人,他因為不願再欺騙別人,已經從 Theranos 辭職了,他把真相告訴了理查德,關於這家公司的種種內幕,理查德全都記了下來,興衝衝地告訴了醫師亞當,沒想到,醫師聽完就呆住了,他怕胳膊擰不過大腿:他只是個普通的小大夫,業餘寫寫部落格,不知道背後的黑幕竟然這麼多,他也不可能全職追查、一路深挖下去——他覺得這是記者幹的活兒。
於是他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在他寫部落格的時候給他提供過資料,這個人懂各種醫療黑幕,“這個人”就是我們這本《滴血成金》的作者、兩度普利茲獎得主、《華爾街日報》王牌記者約翰·卡瑞尤。
一條大鯊魚,聞到了血的味道。
四、複仇者聯盟:女滅霸登場!
卡瑞尤一接下這個案子,就發現它是個燙手的山芋,因為他發現最早誇讚伊麗莎白的大媒體,就是他所供職的《華爾街日報》,如果要揭她黑幕的話,那不是啪啪自家打臉了嗎?更要命的是,作者發現對方陣營裡有一個大 boss,比伊麗莎白女王還可怕,就是美國的傳奇大律師大衛·博伊斯 David Boies。
他打贏了很多幾乎不可能贏的官司,比爾·蓋茨說,他是“試圖摧毀微軟的男人”;2009 年,博伊斯打敗了美國國際集團 AIG,幫助他的客戶免遭 AIG 提出的 43 億美元的巨額賠償;伊麗莎白為他支付了 450 萬美元的天價律師費,請他為 Theranos 保駕護航,卡瑞尤區區一個記者,能贏嗎?
這同樣是一道選擇題擺在了他面前,而他考慮的不是輸贏;一次錯誤的血液診斷、檢測結果,只有兩種可能:
要麼沒病的說人有病,結果讓人去做沒有必要的手術和治療;
要麼有病的說人沒病,結果延誤了治療,甚至導致病情無法挽回而死亡。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可以被原諒,因為一個醫生經常有 70% 的診斷,要基於化驗報告得出。
卡瑞尤作為一個記者,沒有義務必須接這個案子;但他作為一個有良知、有手段的調查者,他選擇了以卵擊石。
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有無數個想要伸張正義的人,和他站在一起,他們在離開這家公司的時候,被迫簽下了保密協議,不能透露公司的任何信息,但他們還是說了,有些人甚至受到了博伊斯律師團隊面對面的嚴正威脅和警告:“再敢跟那個記者多說一個字,我就讓你吃官司!”付出代價最大的一個前員工,為了扛住幾個月持續不斷的法律威脅,家人光請律師就花了 40 萬美金。
有一個匿名的高級實驗員告訴卡瑞尤:
“這家公司瘋狂得就像一邊開公車,一邊造公車,有人會為此送命的!”
因為他們的勇敢,卡瑞尤才知道了我們剛才所揭露的種種黑幕,在作者調查的患者當中:
有一個孕婦,如果她相信了 Theranos 的結果,錯誤地加大藥量,很可能會危及腹中的胎兒;
有一個女生,血鉀濃度高得離譜,醫生說她很可能是心臟病發作,問題是,女生才 16 歲,健康得很;
有一個人,第一次去,發現有一種激素嚴重偏高;過幾天再去,這種激素含量又嚴重偏低。
無數人用親身經曆向記者卡瑞尤證明:血檢結果造假,鐵證如山!
而就在 Theranos 的重重黑幕浮出水面的時候,小伊又在忙活些什麼呢?
歐巴馬總統邀請她和她弟弟,出席招待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訪美的國宴;
小伊盛情邀請當時的副總統拜登 Joe Biden 來 Theranos 參觀——
拜登不知道,他參觀的並不是真的實驗室,而是臨時為他裝修、搭建出來的“假實驗室”。
他參觀完以後感慨地說:“這就是未來的實驗室啊!(the laboratory of the future)”
而卡瑞尤這一邊,當他的調查和採訪越來越深入的時候,他遭遇的威脅和阻力也越來越大。
〈▲卡瑞尤和華盛頓日報〉
伊麗莎白祭出了兩招殺手鐧,為她撐腰的大衛·博伊斯律師團兩次“組團拜訪”《華爾街日報》,當面駁斥卡瑞尤的種種證據;大衛·博伊斯威脅:“如果卡瑞尤膽敢報導 Theranos 的負面新聞,就要把《華爾街日報》告上法庭。”
卡瑞尤說:“我要親自見到伊麗莎白,我要當面質問她。”
伊麗莎白理都不理,卻反手偷襲卡瑞尤的老巢;她買通編輯部的其他人,在《華爾街日報》親自撰文,鼓吹她們新的皰疹測試項目通過了美國 FDA 的檢驗。
這還沒完,她甚至直接和鄧文迪的前夫、傳媒大亨梅鐸 Rupert Murdoch 取得了聯繫。
她再次對“老男人”施展她的魅力,讓梅鐸一口氣為 Theranos 投了 1.25 億美元的巨資,這是梅鐸投出的最多的一筆錢;更要命的是,卡瑞尤供職的《華爾街日報》——它的母公司就掌握在梅鐸的手裡。
有一次伊麗莎白直接找到梅鐸,跟老頭抱怨說:“你們家報紙要發文章黑我,你管管吧。”
老頭笑笑說:“報紙的編輯會秉公辦事的”,他不直接干預報導的事情。
那一次,她和老頭在 8 層的辦公室說起這件事,而卡瑞尤就在這棟樓的 11 層辦公,真是千鈞一髮!如果梅鐸動了一個心眼,想要直接干預,卡瑞尤可能就會前功盡棄!
五、樓塌了!
2015 年 10 月 15 日,伊麗莎白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一天;那天,《華爾街日報》頭版發文:《一家明星創業公司的掙紮 A Prized Startup's Struggles》。
這是一個溫和的標題,卻包裹著毀滅性的內容——卡瑞尤把 Theranos 的黑幕都給爆了出來;媒體瞬間炸了鍋。
曾把她捧為掌上明珠的《財富》《富比世》《紐約客》等等媒體,開始紛紛倒戈,她成了矽谷人人熱議的焦點。
為什麼她一直對她的技術那麼保密?
為什麼她的董事會裡面,一個跟血液科學沾邊兒的人都沒有?
給她投資的所有風投企業,為什麼沒有一個是專門投醫療健康領域的?
伊麗莎白終於出面回應了,她登上了一檔著名的電視節目《我為錢狂 Mad Money》,
當主持人質問她的時候,她說:
“當你想要改變世界的時候,有的人就是會這樣針對你。”
“一開始他們覺得你瘋了,緊接著他們會攻擊你,你只有挺過去,才能看到撥雲見日的曙光。”
她真以為自己是喬布斯了,她甚至回公司組織了一場全員大會,她告訴那些忠誠的員工,說他們正在改變世界,而《華爾街日報》的報導是錯的!
她越說越激昂,她的男朋友 Sunny 甚至帶著員工振臂高喊:
“× 你媽,卡瑞尤!× 你媽,卡瑞尤!F**k you, Carrey-rou! F**k you, Carrey-rou!”
這只是垂死掙扎,以泄私憤罷了。
在接下來的 3 周裡,卡瑞尤在《華爾街日報》又接連爆出 4 篇後續報導,刀刀致命;大衛·博伊斯的律師團準備告《華爾街日報》誹謗,《華爾街日報》沒有給卡瑞尤施加任何壓力,報社的法務部門開始嚴陣以待,隨時準備迎戰。
與此同時,Theranos 公司的董事會卻被腰斬,季辛吉、舒茲等人退為可有可無的“顧問”;沃爾格林藥店緊急宣佈關停所有門店的“健康中心”;美國食品和藥品管理局 FDA 開始進入 Theranos 調查。
《富比世》將她的資產估值更新為 0——“一文不值”。
《財富》雜誌將她評為“世上最讓人失望的領導者”。
伊麗莎白其實已經無路可退了,當 FDA 調查結果公佈的時候,很多人都傻住了,在藥房給老百姓驗血時包含的 250 項檢測當中,Theranos 引以為傲的“愛迪生”,只能做 12 項檢測,其他 238 項檢查用的都是買來的、別人家的機器。
而在“愛迪生”上所做的檢測:
睾酮含量錯誤率:87%
前列腺癌篩查錯誤率:22%
維生素 B12 含量的誤差範圍:34 到 48%,而一般的機器才 2 到 3%
跟正常的商用機器相比,總體偏差高達 146%
實驗室工作人員沒有取得任何化驗資質
血液儲存溫度嚴重不當
化驗用的試劑已經過期……
這樣化驗出來的結果,跟連矇帶猜沒有任何區別。
而就在 FDA 報告發佈前不久,小伊竟然還在給希拉蕊·克林頓的總統競選舉辦籌款活動。
她跟希拉蕊的女兒是閨蜜,她希望跟克林頓一家站在一起,能讓那些真正重要的問題都就此煙消雲散,這是十足的“掩耳盜鈴”。
2017 年,開設了眾多沃爾格林“健康中心”的亞利桑那州起訴 Theranos,指控她們銷售 150 萬份不合格的血液測試產品。
Theranos 公司要把費用退回給顧客,總計支付賠償和罰金 465 萬美元。
梅鐸割肉出局,損失超過 1 億美金;
沃爾格林起訴 Theranos,他們單方面在藥店的合作上,總共投入了 1.4 億美金;
大衛·博伊斯的律師團隊不再為她辯護,留下一堆爛攤子讓她自己去收拾。
這也是十足的“眾叛親離”。
在頂峰時期,Theranos 擁有 800 多名員工,此後一路解散殆盡,2018 年 3 月,伊麗莎白和 Sunny 被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指控為“大規模欺詐”。
伊麗莎白支付了 50 萬美元的罰金,交還股份,並且在 10 年之內,都禁止擔任上市公司的高級職員或董事。
2018 年 4 月,Theranos 剩下的員工人數不足 20 人。
2018 年 6 月,聯邦檢察官對她進行了刑事指控,以 9 項電彙欺詐罪和 2 項串謀欺詐行為起訴了她,稱她欺騙了投資者數億美元,還欺騙了醫生和病人,目前案件還在審理當中。
2018 年 9 月,公司宣佈正式解散,賸餘的現金和資產將用於還債。
一代矽谷創業神話,就此落幕。
有人說,這是繼 2001 年臭名昭著的“安然破產案”之後,矽谷最大的創業騙局。
如果說這個故事,或者說《滴血成金》這本書有什麼不足,有什麼遺憾,那就是卡瑞尤自始至終,都沒能採訪到伊麗莎白·福爾摩斯本人。
理由很簡單,伊麗莎白拒絕了他的一切採訪。
我們不知道,伊麗莎白自己是怎麼看的。
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有沒有過一絲的自責?一絲的悔恨?一絲絲的自我懷疑和良心上的不安?
我們會感到困惑:一個能憑本事考上史丹佛的好學生,怎麼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她為什麼敢用 15 年的時間,撒一個這麼大的謊?
卡瑞尤分析說,她很有可能是一個患有“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的人,這種人,他們愛衝動,具有高度的攻擊性;就像伊麗莎白,任何違背她意願的人,都會得到立刻的懲罰和報復;這種人,沒有羞愧、慚愧的感覺。當你批評她的時候,她缺乏跟焦慮相關的自主神經反應,也就是說,你很難喚起她的愧疚感——“我做錯什麼了?我沒錯!”
這種人,他們的行為大多受到情緒衝動和本能願望的驅使,缺乏合理的規劃。
就像伊麗莎白,她一門心思地要求:“取的血必須少,血液分析裝置必須從一開始就做得很小,一點通融的餘地都沒有”,是因為她怕抽血,這是她本能的願望。
這是卡瑞尤給出的一種可能的解釋。
但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把一個人身上的問題,打包成一種“人格障礙”,然後告訴大家:這個人是有病才這樣的——於是我們就可以獲得一種解釋上的滿足感,一種心理上的安全感。
真相永遠沒那麼簡單,我更願意相信,這是一個關於選擇的故事,這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故事。
在今年的《奇葩說》決賽上,有一個辯手熊浩,他引用了《哈利波特》裡面,鄧布利多校長對哈利說的一句話:
“在這人世當中,我們面對的大多數選擇,並不是 The right way, or the wrong way(正確的,還是錯誤的方式).我們真正面臨的選擇是 The right way, or the easy way. (正確的,還是容易的方式)”
用年輕漂亮的臉蛋去魅惑投資人,是容易的;
享受媒體的吹捧和名人的讚譽,都是容易的。
我不關心伊麗莎白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人格障礙”,我只清楚一點,站在每一個選擇的岔路口上,她都選擇了容易的那一條路 easy way,而不是正確的那一條路 right way,就像走下一個不斷分叉的滑梯,每一次她都選了最滑溜的那一條,筆直地衝了下去,而那一條滑梯,帶她衝向了地獄。
我們都不難理解,為什麼大表姐會接下這部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因為它的跌宕起伏、峰迴路轉,已經超越了絕大多數的虛構作品——
這是一個拔苗助長、好大喜功的故事;
這是一個利慾熏心、瞞天過海的故事;
這還是一個自掘墳墓、萬劫不複的故事;
這也是一個金玉其外卻敗絮其中,初心美好卻步步踏錯的故事。
人生的路,或許就是這樣:選錯了,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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