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紅樓夢四十三、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埋香冢飛燕泣殘紅 @ 濠叔隨筆

　　本回題目前句「滴翠亭楊妃戲彩蝶 」，將體態豐腴的寶釵比喻為楊貴妃，指“寶釵撲蝶”；後句「埋香冢飛燕泣殘紅」，將瘦弱輕盈的黛玉比做趙飛燕，指“黛玉葬花”；
紅樓夢中的黛玉葬花、寶釵撲蝶，都是書中經典片段，而將“撲蝶”和“葬花”放在同一回裡，將兩人性格做一比較，寓意明顯。

　　前回敘述黛玉前晚往怡紅院探寶玉，遭丫環拒門外落淚，自覺無味，轉身回房，無精打彩的卸了殘妝。
次日祭餞花神，大觀園中眾家姊妹都打扮的桃羞杏讓，燕妒鶯慚，獨不見黛玉；寶釵往瀟湘館去找黛玉：

忽然抬頭見寶玉進去了，寶釵便站住低頭想了想：
寶玉和林黛玉是從小兒一處長大，他兄妹間多有不避嫌疑之處，嘲笑喜怒無常；
況且林黛玉素習猜忌，好弄小性兒的。
此刻自己也跟了進去，一則寶玉不便，二則黛玉嫌疑。
罷了，倒是回來的妙。想畢抽身回來。

剛要尋別的姊妹去，忽見前面一雙玉色蝴蝶，大如團扇，一上一下迎風翩躚，十分有趣。
寶釵意欲撲了來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來，向草地下來撲。
只見那一雙蝴蝶忽起忽落，來來往往，穿花度柳，將欲過河去了。
倒引的寶釵躡手躡腳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嬌喘細細。

　　曹公筆下，寶釵一直都是一個穩重端莊、知書達禮的溫文儒雅女子形象。
本章節這段對她另類的描寫，全書幾乎絕無僅有。

　　書中賈母總是把寶玉及黛玉兩人叫做“兩個玉兒”，「一雙玉色蝴蝶，大如團扇」蝴蝶不可能大如團扇，一雙玉蝶明顯隱喻寶玉及黛玉兩人；「一上一下迎風翩躚」應指兩個玉兒之間的互動；寶釵為何要撲蝶？大家心知肚明。

梁山伯與祝英臺最後雙雙變成蝴蝶，用蝴蝶比喻至死不渝的愛情；
《南華經》中最為知名的寓言“莊周化蝶”，也用蝴蝶寓意人間事物難分是幻還是真；
寶釵追蝶香汗淋漓，嬌喘細細，是為了追蝴蝶？還是追自己的未來？

　　書中寶釵撲蝶追到滴翠亭，無意間聽到丫頭墜兒和小紅談及小紅和賈芸的私相傳情的事件；險被二人發現，卻使出「金蟬脫殼計」轉嫁給林黛玉；從這段“偷聽事件”看，寶釵還是相當有心機的人：

寶釵便故意放重了腳步，笑著叫道：
「顰兒，我看你往那裡藏！」
一面說，一面故意往前趕。
那亭內的紅玉墜兒剛一推窗，只聽寶釵如此說著往前趕，兩個人都唬怔了。
寶釵反向他二人笑道：
「你們把林姑娘藏在那裡了？」
墜兒道：「何曾見林姑娘了。」
寶釵道：
「我才在河那邊看著林姑娘在這裡蹲著弄水兒的。
　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還沒有走到跟前，她倒看見我了，朝東一繞就不見了。
　別是藏在這裡頭了。」

　　怡紅院裡的小丫頭小紅，因為被鳳姐臨時差使而受到鳳姐賞識，將她轉去侍奉鳳姐，卻被大丫環晴雯奚落了一番。

　　黛玉在吃了閉門羹後，心中一肚子委屈，出去葬花；寶玉並不知昨夜黛玉被拒門外之事，找黛玉不著，但見落花滿地，便前往花冢，正巧聽得黛玉詠《葬花詞》：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游絲軟繫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簾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處訴，
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復去？
（滿天飛花，色褪香消誰憐？絲袋盛掛，飛絮輕撲繡簾。
　閨女惜春，愁緒滿懷誰訴？花鋤葬花，忍踏落花動情）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歲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樑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樑空巢也傾。
（柳絲榆果，併與桃李飄香。年年歲歲花相似。
　樑上飛燕，難懂人間滄桑。歲歲年年人不同。）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洒，洒上花枝見血痕。
（終年風霜，無情摧殘，光鮮時日恨短，落花殘香難覓。
　好景難長，葬花人悲，淚灑花鋤獨倚，空枝浸染淚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夕陽西下，荷鋤返家。壁面冷光伴眠，窗外寒雨，衾被難溫。
　何事傷神，憐春惱春。春光悄然無息，來時無語，去又無言。）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昨晚窗外花鳥悲歌，美好春日難留，鳥不語花無言。
　但願能生腋下雙翼，飛往天邊盡頭，何處覓得香塚？）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殘花收錦囊，花塚淨土掩風流。花開花謝淨，不使春花陷泥塵。
　吾今殘花葬，不知吾身何日喪。花殘有吾葬，未知何人來葬吾。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春殘花落，紅顏老去。花落人亡，難違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