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戌本」上句作「蜂腰橋設言傳蜜意」,其他版本上句作「蜂腰橋設言傳心事」)
就如那一僧一道所說,三十三天後寶玉完全痊癒,小丫鬟佳蕙不意得了黛玉的賞,交給小紅保管,並為小紅未能拿到賈母的賞賜抱不平:
「可也怨不得,這個地方難站。
就像昨兒老太太因寶玉病了這些日子,說跟著伏侍的這些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處還完了願,叫把跟著的人都按著等兒賞他們。
我們算年紀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像你怎麼也不算在裡頭?我心裡就不服。
襲人那怕她得十分兒,也不惱她,原該的。
說良心話,誰還敢比他呢?
別說他素日殷勤小心,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
可氣晴雯、綺霰他們這幾個,都算在上等裡去,仗著老子娘的臉面,眾人倒捧著她去。
你說可氣不可氣?」
紅玉道:
「也不犯著氣他們。
俗語說的好,『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誰守誰一輩子呢?
不過三年五載,各人幹各人的去了。
那時誰還管誰呢?」
寶玉身體康復,之前戲認的乾兒子賈芸前來住處怡紅院請安:
賈芸看時,只見院內略略有幾點山石,種著芭蕉,那邊有兩隻仙鶴在松樹下剔翎。
一溜迴廊上吊著各色籠子,各色仙禽異鳥。
上面小小五間抱廈,一色雕鏤新鮮花樣隔扇,上面懸著一個匾額,四個大字,題道是「怡紅快綠」。
賈芸想道:
「怪道叫『怡紅院』,原來匾上是恁樣四個字。」
賈芸機靈世故,處處小心奉承,見襲人奉茶,
他也知道襲人在寶玉房中比別個不同,今見她端了茶來,寶玉又在旁邊坐著,便忙站起來笑道:
「姐姐怎麼替我倒起茶來。
我來到叔叔這裡,又不是客,讓我自己倒罷。」
另外賈芸得知自己之前撿到的手帕是小紅的,心喜;托墜兒帶回。
原來上月賈芸進來種樹之時,便揀了一塊羅帕,便知是所在園內的人失落的,但不知是那一個人的,故不敢造次。
今聽見紅玉問墜兒,便知是紅玉的,心內不勝喜幸。
又見墜兒追索,心中早得了主意,便向袖內將自己的一塊取了出來,向墜兒笑道:
「我給是給你,你若得了他的謝禮,不許瞞著我。」
墜兒滿口裡答應了,接了手帕子,送出賈芸,回來找紅玉,不在話下。
寶玉去「瀟湘館」探望黛玉:
寶玉信步走入,只見湘簾垂地,悄無人聲。
走至窗前,覺得一縷幽香從碧紗窗中暗暗透出。
寶玉便將臉貼在紗窗上,往裡看時,耳內忽聽得細細的長嘆了一聲道:
「『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寶玉聽了,不覺心內癢將起來,再看時,只見黛玉在床上伸懶腰。
丫頭紫娟幫寶玉倒茶,寶玉用《西廂記》用詞調笑,惹惱了黛玉:
寶玉笑道:
「好丫頭,『若共妳多情小姐同鴛帳,怎捨得疊被鋪床?』」
林黛玉登時撂下臉來,說道:
「二哥哥,你說什麼?」
寶玉笑道:「我何嘗說什麼。」
黛玉便哭道:
「如今新興的,外頭聽了村話來,也說給我聽;看了混帳書,也來拿我取笑兒。
我成了爺們解悶的。」
寶玉正要勸解,襲人傳話稱賈政要見寶玉,寶玉惶恐、周遭人也為寶玉不安;但其實是薛蟠過生日,謊言把寶玉騙出去與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書中第十三回裏曾提及神武將軍公子馮紫英來為秦可卿送殯)等人喝酒,馮紫英的行事、飲酒都氣度懾人。
薛蟠見他面上有些青傷,便笑道:
「這臉上又和誰揮拳的?掛了幌子了。」
馮紫英笑道:
「從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兒子打傷了,我就記了再不慪氣,如何又揮拳?
這個臉上,是前日打圍,在鐵網山教兔鶻捎一翅膀。」
馮紫英笑道:
「…若必定叫我領,拿大杯來,我領兩杯就是了。」
眾人聽說,只得罷了,薛蟠執壺,寶玉把盞,斟了兩大海。
那馮紫英站著,一氣而盡。
夜間,黛玉牽掛寶玉被父親叫去之事,前往怡紅院找寶玉了解情況,但先見寶釵入內;
待敲門,丫頭晴雯又未聽出是黛玉的聲音,竟然說寶玉不讓人進來而不開門。
林黛玉素知丫頭們的情性,他們彼此頑耍慣了,恐怕院內的丫頭沒聽真是她的聲音,只當是別的丫頭們來了,所以不開門,因而又高聲說道:
「是我,還不開麽?」
晴雯偏生還沒聽出來,便使性子說道:
「憑你是誰,二爺吩咐的,一概不許放人進來呢!」
黛玉被拒門外,突感自己是寄人籬下而悲戚,又聽到寶玉和寶釵的說笑聲音,誤以為寶玉惱她早上的不快,故意不見。
越想越傷感,也不顧蒼苔露冷,花徑風寒,獨立牆角邊花陰之下,悲悲戚戚嗚咽起來。
原來這林黛玉秉絕代姿容,具稀世俊美,不期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鳥棲鴉一聞此聲,俱忒楞楞飛起遠避,不忍再聽。
真是:
花魂默默無情緒,鳥夢痴痴何處驚。
(側批: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原來是哭出來的。一笑)
因有一首詩道:
顰兒才貌世應稀,獨抱幽芳出繡閨;
嗚咽一聲猶未了,落花滿地鳥驚飛。
那林黛玉正自啼哭,忽聽「吱嘍」一聲,院門開處,不知是那一個出來。
要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蒙回後總評:
喜相逢,三生註定;
遺手帕,月老紅絲。
幸得人語說連理,又忽見他枝並蒂。
難猜未解細追思,罔多疑,空向花枝哭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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