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飲酒行令,劉姥姥怕打破精緻酒杯,鳳姐令人取出木杯,讓劉姥姥大杯喝酒,劉姥姥逗樂大家,自己也被眾人哄得大吃大喝,且看鳳姐道出賈府茄子的料理,讓人饞涎:

鳳姐兒笑道:
「這也不難。你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籤了,只要淨肉,切成碎丁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併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乾、各色乾果子,都切成丁子,拿雞湯煨乾,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裡封嚴,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瓜一拌就是。」
劉姥姥聽了,搖頭吐舌說道:
「我的佛祖!倒得十來隻雞來配它,怪道這個味兒!」

樂聲響起,有酒有樂,劉姥姥酒醉之後更是手舞足蹈。

當下劉姥姥聽見這般音樂,且又有了酒,越發喜的手舞足蹈起來。
寶玉因下席過來向黛玉笑道:「你瞧劉姥姥的樣子。」
黛玉笑道:「當日聖樂一奏,百獸率舞,如今才一牛耳。」

(回應姥姥在飯桌上的自嘲:「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之句)
眾姐妹都笑了。

  在這裡,曹公也用了篇幅描寫巧姐(王熙鳳之女,金陵十二釵之一)與劉姥姥外孫板兒的情節:

忽見奶子抱了大姐兒來(巧姐),大家哄她玩了一會。
那大姐兒因抱著一個大柚子玩的,忽見板兒抱著一個佛手,便也要佛手。
丫頭們哄她取去,大姐兒等不得,便哭了。
眾人忙把柚子與了板兒,將板兒的佛手哄過來與她才罷。
那板兒因玩了半日佛手,此刻又兩手抓著些麵果子吃,又忽見這柚子又香又圓,更覺好玩,且當球踢著玩去,也就不要佛手了。

脂硯齋對這個任性的千金小姐巧姐要佛手的細節上,批註得非常詳細:

柚子即今香團之屬也,應與緣通。
佛手者,正指迷津者也。
以小兒之戲暗透前回通部脈絡,隱隱約約,毫無一絲漏泄,豈獨為劉姥姥之俚言博笑而有此一大回文字哉?

《紅樓夢》裡所有的細節安排都是隱藏深意的,一個物件的交換和贈送,其實都是命運的信物;就如寶玉曾把一個戲班子裡相交的生角兒蔣玉函和他交換的汗巾子,轉交給丫鬟襲人保管,後來賈府敗落,襲人離開寶玉,就是嫁給了蔣玉函。
板兒給了王熙鳳的女兒一個佛手,換來她手裡抱的柚子,那也就是交換完了信物;意思應該就是說,巧姐最後的歸宿,應該是嫁給了劉姥姥的外孫板兒,住在荒村野店,每天得靠紡績謀生。

  賈母餐後帶了眾女兒到櫳翠庵品茶,這是住持妙玉(帶髮修行,金陵十二釵之一,彼時十九歲)首度正式出場的重頭戲:

賈母道:
「我們才都吃了酒肉,妳這裡頭有菩薩,沖了罪過。
 我們這裡坐坐,把你的好茶拿來,我們吃一杯就去了。」
妙玉聽了,忙去烹了茶來。
寶玉留神看她是怎麼行事。
只見妙玉親自捧了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裡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鐘,捧與賈母。
賈母道:「我不吃六安茶。」
妙玉笑說:「知道。這是老君眉。」
賈母接了,又問是什麼水。
妙玉笑回「是舊年蠲的雨水。」
賈母便吃了半盞,便笑著遞與劉姥姥說:「你嘗嘗這個茶。」
劉姥姥便一口吃盡,笑道:
「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濃些更好了。」

(不懂茶的人都是要將茶久泡,有濃濃的茶鹼苦澀味)
賈母眾人都笑起來。
然後眾人都是一色官窯脫胎填白蓋碗。

六安茶屬綠茶一種,若腹中油膩太重,飲此茶易腹瀉;賈母才吃了酒肉,故不飲六安茶。
老君眉應屬紅茶或烏龍茶一種,是消食、解膩的佳品,妙玉用心觀察賈母,故提前擇了好茶,況且,老君眉有福壽延年之寓意,賈母當然喜歡;這短短幾句精妙傳神的互動,道出一老一少俱是茶道的高手。

  妙玉侍奉賈母等人飲茶行賓客之道後,她便邀黛玉、寶釵入耳房飲體己茶,引得寶玉也來一探究竟;道婆收拾眾人喝過的茶具,妙玉說不要了。

妙玉忙命:「將那成窯的茶杯別收了,擱在外頭去罷。」
寶玉會意,知為劉姥姥吃了,她嫌髒不要了。

接著妙玉親自煮水沏茶,為黛玉、寶釵奉上舊時名人珍藏的茶具,也將自己日常用的綠玉斗為寶玉斟來一杯(由此看出她暗戀寶玉);

寶玉笑道:
「常言『世法平等』,她兩個就用那樣古玩奇珍,我就是個俗器了。」
妙玉道:
「這是俗器?不是我說狂話,只怕你家裡未必找的出這麼一個俗器來呢。」
寶玉笑道:
「俗說『隨鄉入鄉』,到了妳這裡,自然把那金玉珠寶一概貶為俗器了。」
妙玉聽如此說,十分歡喜

而這壺茶竟是用埋藏五年之久梅花樹上的雪所煮成,茶味清淳雅淡,回味無窮。
在飲茶過程中,妙玉更道出「
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驢了」的茶論。

寶玉認為「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兒是泥作的骨肉」(第二回);若說黛玉是淚,湘雲是酒,寶釵、寶琴是雪,妙玉則非茶莫屬。
香茗、好水、名器、妙論,妙玉在茶藝上的修為已臻極致。
再從她處理事情的態度,不但可看出她有高度的潔癖,更有凡事求好、求完美的心性。

寶玉和妙玉陪笑道:
「那茶杯雖然髒了,白撂了豈不可惜?
 依我說,不如就給那貧婆子罷,他賣了也可以度日。
 你道可使得。」
妙玉聽了,想了一想,點頭說道:
「這也罷了。
 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她。
 你要給她,我也不管你,只交給你,快拿了去罷。」
寶玉道:
「自然如此,妳那裡和她說話授受去,越發連妳也髒了。
 只交與我就是了。」
妙玉便命人拿來遞與寶玉。
寶玉接了,又道:
「等我們出去了,我叫幾個小幺兒來河裡打幾桶水來洗地如何?」
妙玉笑道:
「這更好了,只是你囑咐他們,抬了水只擱在山門外頭牆跟下,別進門來。」

酒醉飯飽的劉姥姥,在出恭之後誤打誤撞地進了寶玉的怡紅院,還醉臥在寶玉的床上睡著了。
眾人遍尋不著,幸好在被細心又體貼的襲人發現,將此事掩飾過去。

襲人一直進了房門,轉過集錦槅子,就聽的鼾齁如雷。
忙進來,只聞見酒屁臭氣,滿屋一瞧,只見劉姥姥扎手舞腳的仰卧在床上。
襲人這一驚不小,慌忙趕上來將她沒死活的推醒。

襲人恐驚動了人,被寶玉知道了,只向她搖手,不叫她說話。
忙將鼎內貯了三四把百合香,仍用罩子罩上。
些須收拾收拾,所喜不曾嘔吐,忙悄悄的笑道:
「不相干,有我呢。你隨我出來。」 

淺談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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