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及王夫人離府數日進宮為皇太后送靈,主人不在家,賈府關閉了大門,門禁更加戒備以防宵小:
榮府內賴大添派人丁上夜,將兩處廳院都關了(關外院大門),一應出入人等,皆走西邊小角門。
日落時,便命關了儀門,不放人出入。
園中前後東西角門亦皆關鎖,只留王夫人大房之後常係她姊妹出入之門,東邊通薛姨媽的角門,這兩門因在內院,不必關鎖。
裡面鴛鴦和玉釧兒也各將上房關了(主人賈母及王夫人不在,都入宮),自領丫鬟婆子下房去安歇。
每日林之孝之妻進來,帶領十來個婆子上夜,穿堂內又添了許多小廝們坐更打梆子,已安插得十分妥當。
一日,湘雲兩腮作癢犯杏癍癬,寶釵命丫頭鶯兒去黛玉那裡要薔薇硝醫治,蕊官見狀也打算隨鶯兒一起去探視藕官。
經過「柳葉渚」,鶯兒見柳條嫩綠,便順手摘了幾條編了個花籃送給了黛玉。
因見柳葉才吐淺碧,絲若垂金,鶯兒便笑道:
「妳會拿著柳條子編東西不會?」
蕊官笑道:「編什麼東西?」
鶯兒道:
「什麼編不得?玩的使的都可。
等我摘些下來,帶著這葉子編個花籃兒,採了各色花放在裡頭,才是好玩呢。」
因為鶯兒答應藕官,在回去時給她也編個大的花籃,於是在返途中,鶯兒又摘了柳條及一些花坐在柳堤編織了起來;寶玉的丫鬟春燕過來,談起了前些天藕官在大觀園中燒紙錢被她姨媽夏婆子抓到一事,因為寶玉護著藕官,致她姨媽自取其辱懷恨在心,也都一一說與她母親何婆子聽了;春燕質疑她們之間到底結了多少仇恨一直解不開?
藕官冷笑道:
「有什麼仇恨?她們不知足,反怨我們了。
在外頭這兩年,別的東西不算,只算我們的米菜,不知賺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吃不了,還有每日買東買西賺的錢。
在外逢我們使她們一使兒,就怨天怨地的。
你說說可有良心?」
(梨香院伶官們日常生活花費的錢都是由她們的乾媽領取管理)
春燕還真是個明理討喜的人:
春燕笑道:
「她是我的姨媽,也不好向著外人反說她的。
怨不得寶玉說:
『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
出了嫁,不知怎麼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
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
分明一個人,怎麼變出三樣來?』
這話雖是混話,倒也有些不差。
別人不知道,只說我媽和姨媽,她老姊妹兩個,如今越老了越把錢看的真了。」
接著又說,上次是將這處土地及收益交與她媽及姨媽維護管理,她們相當重視:
「這一帶地上的東西都是我姑娘(姨媽)管著,一得了這地方,比得了永遠基業還利害,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還不算,每日逼著我們來照看,生恐有人糟踏,又怕誤了我的差使。
如今進來了,老姑嫂兩個照看得謹謹慎慎,一根草也不許人動。
妳還掐這些花兒,又折她的嫩樹,她們即刻就來,仔細她們抱怨。」
鶯兒說,別人不能摘這些花,但她是可以摘的:
鶯兒道:
「別人亂折亂掐使不得,獨我使得。
自從分了地基之後,每日裡各房皆有分例,吃的不用算,單管花草玩意兒。
誰管什麼,每日誰就把各房裡姑娘丫頭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還有插瓶的。
惟有我們說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麼再和妳們要。』究竟沒有要過一次。
我今便掐些,她們也不好意思說的。」
正說著,春燕的姑媽(夏婆子)就來了,看到鶯兒在編柳條,還有許多鮮花心裡老不舒服的,但不好說什麼;但鶯兒卻開玩笑的說這些都是春燕自己摘的,這下就惹毛了夏婆子。
鶯兒笑道:
「姑媽,你別信小燕的話。
這都是她摘下來的,煩我給她編,我攆她,她不去。」
春燕笑道:
「妳可少玩兒,你只顧玩兒,老人家就認真了。」
這婆子滿肚子氣沒地方出,聽到這拿起柱杖就打春燕,鶯兒上來勸阻也沒用。
鶯兒本是玩話,忽見婆子認真動了氣,忙上去拉住,笑道:
「我才是玩話,你老人家打她,我豈不愧?」
那婆子道:
「姑娘,妳別管我們的事,難道為姑娘在這裡,不許我管孩子不成?」
鶯兒聽見這般蠢話,便賭氣紅了臉,撒了手冷笑道:
「妳老人家要管,那一刻管不得,偏我說了一句玩話就管她了。
我看妳老管去!」說著,便坐下,仍編柳籃子。
春燕的母親何婆子這時也來了,看到女兒因為一句鶯兒的玩笑話而與自己的姊妹爭吵,她原本就嫉妒襲人晴雯等這些府中大丫環,再加才為乾女兒芳官洗頭一事遭麝月及晴雯修理上氣,又因吹湯一事被晴雯趕出屋外,又氣又很;恨自己女兒春燕不遂心,便狠打春燕出氣。
那婆子深妒襲人晴雯一干人,已知凡房中大些的丫鬟都比她們有些體統權勢,凡見了這一干人,心中又畏又讓,未免又氣又恨,亦且遷怒於眾,復又看見了藕官,又是她令姊的冤家,四處湊成一股怒氣。
這正是本章節前段標題「柳葉渚邊嗔鶯咤燕」說何婆子姑嫂倆在柳葉渚邊嗔聲鶯兒叱怒春燕之事。
春燕一路跑回怡紅院:
卻說春燕一直跑入院中,頂頭遇見襲人往黛玉處去問安。
春燕便一把抱住襲人,說:「姑娘救我!我娘又打我呢。」
襲人見她娘來了,不免生氣,便說道:
「三日兩頭兒打了乾的打親的,還是買弄你女兒多,還是認真不知王法?」
這婆子來了幾日,見襲人不言不語是好性的,便說道:
「姑娘妳不知道,別管我們閑事!都是妳們縱的,這會子還管什麼?」
說著,便又趕著打。
何婆子姊妹倆原本在梨香院照料伶官們,不懂大觀園內的人事及規矩,在入園後的短短期間,連連出錯。
麝月見何婆子在這裡撒潑,便叫人去通知平兒,讓他來處理這件事。
麝月又向婆子及眾人道:
「怨不得這嫂子(何婆子)說我們管不著她們的事,我們雖無知錯管了,如今請出一個管得著的人來管一管,嫂子就心服口服,也知道規矩了。」
便回頭叫小丫頭子:
「去把平兒給我們叫來!平兒不得閑就把林大娘叫了來。」
那小丫頭應了就走。
眾媳婦上來笑說:
「嫂子,快求姑娘們叫回那孩子罷。平姑娘來了,可就不好了。」
那婆子說道:
「憑妳那個平姑娘來也評個理,沒有娘管女兒大家管著娘的。」
眾人笑道:
「妳當是那個平姑娘?是二奶奶屋裡的平姑娘。
她有情呢,妳說兩句;她一翻臉,嫂子妳吃不了兜著走!」
這婆子連平兒是誰都還沒搞清楚,可見她是心無城府又搞不清楚狀況的傻婆子。
說話之間,只見小丫頭子回來說:
「平姑娘正有事,問我作什麼,我告訴了她,她說:
『既這樣,且攆她出去,告訴了林大娘在角門外打她四十板子就是了。 』」
何婆子見狀,才知事態嚴重,趕忙向襲人求情,只因她覺得襲人好說話。
那婆子聽如此說,自不捨得出去,便又淚流滿面,央告襲人等說:
「好容易我進來了,況且我是寡婦,家裡沒人,正好一心無掛的在裡頭伏侍姑娘們。
姑娘們也便宜,我家裡也省些攪過。
我這一去,又要去自己生火過活,將來不免又沒了過活。」
襲人見她如此,早又心軟了,便說:
「妳既要在這裡,又不守規矩,又不聽說,又亂打人。
那裡弄妳這個不曉事的來,天天鬥口,也叫人笑話,失了體統。」
晴雯道:
「理她呢,打發去了是正經。誰和她去對嘴對舌的。」
那婆子又央眾人道:
「我雖錯了,姑娘們吩咐了,我以後改過。
姑娘們那不是行好積德。」
一面又央春燕道:
「原是我為打妳起的,究竟沒打成妳,我如今反受了罪?妳也替我說說。」
寶玉見如此可憐,只得留下,吩咐她不可再鬧。
本章節後段標題「絳芸軒裡召將飛符」意指麝月傳話平兒,得到平兒的回覆,讓林之孝太太先懲罰在絳芸軒(絳芸軒是寶玉之前居住處,大觀園裡應是怡紅院)胡鬧的婆子後逐出家門。
在何婆子事件告一段落後,趕到的平兒開始講述最近府中經常發生的種種事情,何婆子這件事情還只是小事一樁,府裡還有更多令人又好氣又好笑的事呢。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