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姊妹兩個婆子的一陣大鬧總算平靜了下來,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也讓婆子們知道許多大院規矩。
寶玉設想周到,要春燕跟她娘一起去寶釵那裏,跟寶釵丫環鶯兒陪個不是。

寶玉便叫春燕:
「妳跟了妳媽去,到寶姑娘房裡給鶯兒幾句好話聽聽,也不可白得罪了她。」
春燕答應了,和她媽出去。

娘兒兩個應了出來,一壁走著,一面說閑話兒。
春燕因向她娘道:
「我素日勸你老人家再不信,何苦鬧出沒趣來才罷。」
他娘笑道:
「小蹄子,妳走罷,俗語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如今知道了。妳又該來支問著我。」
春燕笑道:「媽,你若安分守己,在這屋裡長久了,自有許多的好處。…」

鶯兒自去泡茶,春燕便和她媽一徑到鶯兒前,陪笑說「方纔言語冒撞了,姑娘莫嗔莫怪,特來陪罪」等語。

蕊官看春燕來,就託她帶包“薔薇硝”給芳官擦臉,沒想到賈環來訪,看到也想要;

娘兒兩個回來,正值賈環賈琮二人來問候寶玉,也才進去。
春燕便向她娘說:「只我進去罷,妳老不用去。」
她娘聽了,自此便百依百隨的,不敢倔強了。
  春燕進來,寶玉知道回覆,便先點頭。
春燕知意,便不再說一語,略站了一站,便轉身出來,使眼色與芳官。
芳官出來,春燕方悄悄的說與她蕊官之事,並與了她硝。
寶玉並無與琮環可談之語,因笑問芳官手裡是什麼。
芳官便忙遞與寶玉瞧,又說是擦春癬的薔薇硝。
寶玉笑道:「虧她想得到。」
賈環聽了,便伸著頭瞧了一瞧,又聞得一股清香,便彎著腰向靴桶內掏出一張紙來托著,笑說:
「好哥哥,給我一半兒。」寶玉只得要與他。
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贈,不肯與別人,連忙攔住,笑說道:
「別動這個,我另拿些來。」
寶玉會意,忙笑包上,說道:「快取來。」

但是芳官原在用的薔薇硝已經盡,芳官就把“茉莉粉”給了賈環。

麝月便說:
「這會子且忙著問這個,不過是這屋裡人一時短了。
 你不管拿些什麼給他們,他們那裡看得出來?
 快打發他們去了,咱們好吃飯。」
芳官聽了,便將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來。

趙姨娘(賈政妾室,賈環、賈探春生母)見兒子賈環被芳官戲弄,又氣兒子賈環畏畏縮縮被戲子戲弄還不敢出聲,又認為賈母及王夫人等都不在府中,因此藉機進園大鬧:

趙姨娘直進園子,正是一頭火,頂頭正遇見藕官的乾娘夏婆子走來。
見趙姨娘氣恨恨的走來,因問:「姨奶奶那去?」
趙姨娘又說:
「妳瞧瞧,這屋裡連三日兩日進來的唱戲的小粉頭們,都三般兩樣掂人分兩放小菜碟兒了。
 若是別一個,我還不惱,若叫這些小娼婦捉弄了,還成個什麼!」
夏婆子聽了,正中己懷,忙問因何。
趙姨娘悉將芳官以粉作硝輕侮賈環之事說了。
夏婆子道:
「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這算什麼事。
 連昨日這個地方她們私自燒紙錢,寶玉還攔到頭裡。…
妳老想一想,這屋裡除了太太,誰還大似妳?
妳老自己撐不起來;但凡撐起來的,誰還不怕妳老人家?
如今我想,乘著這幾個小粉頭兒恰不是正頭貨,得罪了她們也有限的,快把這兩件事抓著理扎個筏子,我在旁作證據,妳老把威風抖一抖,以後也好爭別的禮。
便是奶奶姑娘們,也不好為那起小粉頭子說妳老的。」

再經夏婆子的這一挑撥,正是火上加油,趙姨娘怒氣勃勃地衝進了怡紅院,寶玉去找黛玉了不在:

芳官正與襲人等吃飯,見趙姨娘來了,便都起身笑讓:
「姨奶奶吃飯,有什麼事這麼忙?」
趙姨娘也不答話,走上來便將粉
(茉莉粉)照著芳官臉上撒來,指著芳官罵道:
「小淫婦!妳是我銀子錢買來學戲的
(自喻是主人了),不過娼婦粉頭之流!
 我家裡下三等奴才也比妳高貴些的,妳都會看人下菜碟兒
(看人做事)
 寶玉要給東西,妳攔在頭裡,莫不是要了妳的了?
(原先是寶玉要給賈環的)
 拿這個哄他,妳只當他不認得呢!
 好不好,他們是手足,都是一樣的主子,那裡有你小看他的!」
(賈環是寶玉庶出弟弟)
芳官那裡禁得住這話,一行哭,一行說:
「沒了硝我才把這個給他的。
 若說沒了,又恐他不信,難道這不是好的?
 我便學戲,也沒往外頭去唱。
 我一個女孩兒家,知道什麼是粉頭面頭的!
 姨奶奶犯不著來罵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買的。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幾』呢!」

(歇後語,梅香指丫環,婢女們結拜在一起,都是下人奴才;暗指趙姨娘跟她同樣是奴婢出身)
襲人忙拉他說:「休胡說!」
趙姨娘氣的便上來打了兩個耳刮子。

這時,一起從梨香院過來的伶官聽說姊妹被打,藕官、蕊官、葵官、豆官都一起趕了來聲援芳官,大鬧一場,好不熱鬧!

豆官先便一頭,幾乎不曾將趙姨娘撞了一跌。
那三個也便擁上來,放聲大哭,手撕頭撞,把個趙姨娘裹住。
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
急的襲人拉起這個,又跑了那個,口內只說:
「妳們要死!有委曲只好說,這沒理的事如何使得!」
趙姨娘反沒了主意,只好亂罵。
蕊官藕官兩個一邊一個,抱住左右手;葵官豆官前後頭頂住。
四人只說:「妳只打死我們四個就罷!」
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過去。

  當時管家鳳姐染疾,王夫人讓大媳婦李紈及三姑娘探春暫代,晴雯讓春燕將情況通知探春。
探春得知,偕同同尤氏(寧國府當家奶奶,賈珍妻子)、李紈及鳳姐大丫環平兒同來;
探春先帶回自己生母趙姨娘,還一頓說教(女兒地位要比妾室的母親高很多):

探春便說:
「那些小丫頭子們原是些玩意兒,喜歡呢,和她說說笑笑;不喜歡便可以不理她。
 便她不好了,也如同貓兒狗兒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時也該叫了管家媳婦們去說給他去責罰,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體統。
 你瞧周姨娘,怎不見人欺她,她也不尋人去。

(周姨娘同樣是是賈政的妾室,識趣、安分、謹慎,人品好,頗得閤府上下稱道)
 我勸姨娘且回房去煞煞性兒,別聽那些混帳人的調唆,沒的惹人笑話,自己呆白給人作粗活。
 心裡有二十分的氣,也忍耐這幾天,等太太回來自然料理。」
一席話說得趙姨娘閉口無言,只得回房去了。

探春知道她母親的大鬧一定是有人在後面慫恿教唆的,要查背後教唆的人:

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說:
「都是夏媽和我們素日不對,每每的造言生事。
 前兒賴藕官燒紙,幸虧是寶玉叫她燒的,寶玉自己應了,她才沒話說。
 今兒我與姑娘送手帕去,看見她和姨奶奶在一處說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見了我才走開了。」

因為夏婆子的外孫女蟬姐兒在探春處當役,大院內人多口雜,艾官跟探春打小報告的事就傳到了夏婆子耳中。

  在廚房內工作的柳家大娘(也曾是梨香院的僕役,但對伶官們殷勤服侍,甚得伶官好感)想讓女兒柳五兒去寶玉房中當差,托芳官給寶玉說;

柳家的有個女兒,今年才十六歲,雖是廚役之女,卻生的人物與平、襲、紫、鴛皆類。
因她排行第五,便叫他是五兒。

芳官才到廚房就看到蟬兒讓婆子買糕回來,這些伶官跟婆子間的恩怨還真沒完沒了:

芳官才進來,忽有一個婆子手裡托了一碟糕來。
芳官便戲道:「誰買的熱糕?我先嘗一塊兒。」
蟬兒一手接了道:「這是人家買的,妳們還希罕這個。」
柳家的見了,忙笑道:
「芳姑娘,你喜吃這個?我這裡有才買下給你姐姐吃的,他不曾吃,還收在那裡,乾乾凈凈沒動呢。」

芳官便拿著熱糕,問到蟬兒臉上說:
「稀罕吃你那糕,這個不是糕不成?
 我不過說著玩罷了,妳給我磕個頭,我也不吃。」
說著,便將手內的糕一塊一塊的掰了,擲著打雀兒玩,口內笑說:
「柳嫂子,你別心疼,我回來買二斤給妳。」
小蟬氣的怔怔的,瞅著冷笑道:
「雷公老爺也有眼睛,怎不打這作孽的!她還氣我呢。
 我可拿什麼比妳們,又有人進貢
(奉上熱糕),又有人作乾奴才(乾媽),溜你們好上好兒,幫襯著說句話兒。」

  這柳五兒素有弱疾,芳官就跟寶玉要了玫瑰露給她吃,也答應為五兒想幫寶玉當差事說情,但要緩一緩,還不是時機:

芳官笑道:
「…平兒每每的和襲人說,凡有動人動錢的事,得挨的且挨一日更好。
 如今三姑娘
(探春代理當家)正要拿人扎筏子呢,連她屋裡的事都駁了兩三件,如今正要尋我們屋裡的事沒尋著,何苦來往網裡碰去。
倘或說些話駁了,那時老了,倒難迴轉。
不如等冷一冷,老太太、太太心閑了,憑是天大的事先和老的一說,沒有不成的。」
五兒道:
「雖如此說,我卻性急等不得了。
 趁如今挑上來了,一則給我媽爭口氣,也不枉養我一場;
 二則添了月錢,家裡又從容些;
 三則我的心開一開,只怕這病就好了。」

  柳家大娘將芳官拿來的玫瑰露分了一半送去給她姪子吃,不期在弟媳家巧遇趙姨娘內侄錢槐,「錢槐者,乃系趙姨娘之內侄。他父母現在庫上管賬,他本身又派跟賈環上學。因他有些錢勢,尚未娶親,素日看上了柳家的五兒標緻,和父母說了,欲娶他為妻」,柳家父母同意但五兒不願,父母未敢應允,「錢槐不得五兒,心中又氣又愧,發恨定要弄取成配,方了此願。」。
柳家的忽見一群人來了,內中有錢槐,便推說不得閑,起身便走了。」,臨走前,柳家大娘其哥嫂又還禮給柳五兒補品茯苓霜。

淺談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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