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寫林黛玉的詩歌《桃花行》與書中第二十七回的《葬花詞》,都是以花喻人,詩情纏綿動人傳世之作,這兩首詩基本格調相同,也在不同程度上都屬“詩籤”的隱喻:
《葬花吟》是寶玉及黛玉兩人悲劇的總述,在書中第二十七回的脂批也把它當作「是大觀園諸艷之歸源小引」。
《桃花行》則是林黛玉已感知賈府即將走向夕陽晚景;雖在春天但自己卻命薄如桃花的無奈。
《桃花行》詩句:
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
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
簾外桃花綻開 春風輕拂,簾內少女晨妝 無心慵懶。
(這裡說的是清晨“晨妝”)
簾外桃花掩映 簾內人兒,人面桃花相隔 並不遙遠。
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捲。
桃花簾外開仍舊,簾中人比桃花瘦。
東風有意窺揭 窗簾搖動,欲探佳人芳顏 窗帘不讓。
桃花依舊盛開 簾外綻放,簾裡佳人清瘦 不及桃花。
花解憐人花也愁,隔簾消息風吹透。
風透湘簾花滿庭,庭前春色倍傷情。
花懂觀花人怨 花亦帶愁,春風吹進簾帘 傳遞消息。
東風穿透竹簾 桃花滿園,庭前明媚春光 倍增傷感。
(以鮮艷盛開的桃花與寂寞孤單的人反覆多方鮮明強烈對比,更烘托人的不堪)
閑苔院落門空掩,斜日欄桿人自憑。
憑欄人向東風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青苔密佈院落 門几虛掩,黃昏落日西下 獨倚欄桿。
(這裡已到夕陽西下了)
憑欄人兒飲泣 兀向春風,著紅紗裙悄至 伴桃花畔。
桃花桃葉亂紛紛,花綻新紅葉凝碧。
霧裹煙封一萬株,烘樓照壁紅模糊。
桃花桃葉交雜 參差紛亂,桃花初紅新綻 花葉翠碧。
霧鎖煙封桃花 成千上萬,如火映紅樓台 模糊一片。
(前十句,描述一位孤獨傷感佳人從早到晚觀花傷情的景象)
天機燒破鴛鴦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進水來,香泉影蘸胭脂冷。
織女織機燒破 鴛鴦錦被,春夢酣睡欲醒 移珊瑚枕。
侍女扶持起身 銅盆端水,面容倒影水面 胭脂清冷。
(又是一天的開始,日復一日已感知賈府的即將破敗,自己卻無能為力)
胭脂鮮艷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淚;
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
艷麗胭脂色彩 何所類似?桃花艷色堪比 愁人血淚。
若將愁人眼淚 相比桃花,淚水任自長流 花仍嫵媚。
淚眼觀花淚易乾,淚乾春盡花憔悴。
含淚觀賞桃花 淚水易乾,淚乾春光已盡 花亦凋萎。
(中五句,描述簾內人向花尋求慰藉、解脫的感情景況,以及對於這種願望最終仍難免要落空的痛苦心情)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飛人倦易黃昏。
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
憔悴凋謝桃花 掩人憔悴,花落人亦疲憊 已至黃昏。
杜鵑一聲啼叫 春色已盡,只有寂靜窗簾 空留月痕。
(結尾四句已是“哀音”,自己明知必然結局,卻只能無奈、無助、無法改變、無法挽回的步向終結)
紅樓姑娘都說這首是好詩,但寶玉看完後卻忍不住落淚。
寶玉看了並不稱贊,卻滾下淚來。
便知出自黛玉,因此落下淚來,又怕眾人看見,又忙自己擦了。
因問:「妳們怎麼得來?」
寶琴笑道:「你猜是誰做的?」
寶玉笑道:「自然是瀟湘子稿(林黛玉住瀟湘館,稱“瀟湘妃子”)。」
寶琴笑道:「現是我作的呢。(故意跟寶玉說是她作的詩)」
寶玉笑道:
「我不信。這聲調口氣,迥乎不像蘅蕪之體(薛寶釵住蘅蕪院,在詩社稱蘅蕪君),所以不信。」
寶釵笑道:
「所以你不通。
難道杜工部(杜甫)首首只作『叢菊兩開他日淚』之句不成!
一般的也有『紅綻雨肥梅』『水荇牽風翠帶長』之媚語。」
(寶釵再以杜工部詩的風格多樣,來證明寶琴也可以寫出這樣的詩)
寶玉笑道:
「固然如此說。
但我知道姐姐(薛寶釵)斷不許妹妹(薛寶琴)有此傷悼語句,妹妹雖有此才,是斷不肯作的。
比不得林妹妹曾經離喪,作此哀音。」
眾人聽說,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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