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甲戌本第十回的回目是「金寡婦貪利權受辱 張太醫論病細窮源」,而原本癸酉本的回目是「金寡婦嗔姤凝曦軒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原本正文中沒有張太醫給秦可卿看病的情節,是曹公在刪改過後從新添加上去並也改了回目的名稱;而曹公把原來“秦可卿淫喪天香樓”的情節完全刪除了,
參閱:淺談紅樓夢二十、〈紅樓夢曲十二 好事終(此曲唱秦可卿)及判詞
但在此處,就完全以傳世的回目內容做敘述。
學子們在大鬧家塾後,金榮雖然被逼給秦鍾跪賠不是收場,但心裡始終不服,回家後向其母抱怨,被其母勸住。
「你又要爭什麼閒氣?
好容易我望你姑媽(金寡婦、璜大奶奶)說了,你姑媽千方百計的才向他們西府(寧國府)裡的璉二奶奶(鳳姐)跟前說了,你才得了這個唸書的地方。
若不是仗著人家,咱們家裡還有力量請得起先生?
況且人家學裡,茶也是現成的,飯也是現成的。
你這二年在那裡唸書,家裡也省好大的嚼用呢。省出來的,你又愛穿件鮮明衣服(和現在年輕人一樣,口袋有錢沒錢不重要,名牌一定要穿在身上)。
再者,不是因你在那裡唸書,你就認得什麼薛大爺(薛蟠,薛寶釵哥哥)了?
那薛大爺一年不給不給,這二年也幫了咱們有七八十兩銀子。
你如今要鬧出了這個學房,再要找這麼個地方,我告訴你說罷,比登天還難呢!
你給我老老實實的玩一會子睡你的覺去,好多著呢。」
從這裡看出,當時的家塾不但無須學費(私下孝敬老師束脩),還免費提供住宿膳食的。
金榮的母親與賈璜之妻金氏(金榮的姑姑,回目的金寡婦)談及此事,金氏大怒:
一時怒從心上起,說道:
「這秦鐘小崽子是賈門的親戚,難道榮兒不是賈門的親戚?(批註:這賈門的親戚比那賈門的親戚。)
人都別忒勢利了,況且都作的是什麼有臉的好事!
就是寶玉,也犯不上向著他到這個樣。
等我去到東府(寧國府)瞧瞧我們珍大奶奶(賈珍之妻尤氏),再向秦鐘他姐姐說說,叫他評評這個理。」
(蒙側批:狗仗人勢者,開口便有多少必勝之談,事要三思,免勞後悔。)
金寡婦(璜大奶奶)逕往寧國府欲找秦可卿理論,卻遇見賈珍之妻尤氏:
也未敢氣高,殷殷勤勤敘過寒溫,說了些閒話,方問道:
「今日怎麼沒見蓉大奶奶(秦可卿)?」
尤氏提起秦可卿突然生病讓她滿心擔憂,也先提到學堂打架之事:
他這為人行事,那個親戚,那個一家的長輩不喜歡他(指秦可卿)?
所以我這兩日好不煩心,焦的我了不得。
偏偏今日早晨他兄弟(秦鍾)來瞧他,誰知那小孩子家不知好歹,看見他姐姐身上不大爽快,就有事也不當告訴他,別說是這麼一點子小事,就是你受了一萬分的委曲,也不該向他說才是。
誰知他們昨兒學房裡打架,不知是那裡附學來的一個人欺侮了他了。
(側批:眼前竟像不知者。)
(蒙側批:文筆之妙,妙至於此。
本是璜大奶奶不忿來告,又偏從尤氏口中先出,確是秦鐘之語,且是情理必然,形勢逼近。
孫悟空七十二變,未有如此靈巧活跳。)
裡頭還有些不乾不淨的話,都告訴了他姐姐。
嬸子,你是知道那媳婦(秦可卿)的:
雖則見了人有說有笑,會行事兒,他可心細,心又重,不拘聽見個什麼話兒,都要度量個三日五夜才罷。
這病就是打這個秉性上頭思慮出來的。
今兒聽見有人欺負了他兄弟,又是惱,又是氣。
惱的是那群混帳狐朋狗友的扯是搬非、調三惑四那些人;
氣的是他兄弟不學好,不上心念書,以致如此學裡吵鬧。
他聽了這事,今日索性連早飯也沒吃。
我聽見了,我方到他那邊安慰了他一會子,又勸解了他兄弟一會子。
我叫他兄弟到那府裡去找寶玉去了,我才看著他吃了半盞燕窩湯,我才過來了。
嬸子,你說我心焦不心焦?
(蒙側批:這會子金氏聽了這話,心裡當如何料理,實在悔殺從前高興。
天下事不得不豫為三思,先為防漸。)
金氏聽了這半日話,把方纔在他嫂子家的那一團要向秦氏理論的盛氣,早嚇的都丟在爪窪國去了。
從這段話,看出大戶人家處理事情精明之處,從尤氏知道學堂打架的細節,當然也知道金寡婦來找她媳婦秦氏的目的;
她把秦氏一誇,再表達對秦氏的關懷疼愛,再表達秦氏對有人欺負他兄弟的又惱又氣!
金寡婦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吞回肚子裡去了。
寧國府太爺賈敬即將過生日,尤氏問賈珍要如何來辦;
賈敬雖是進士出身,但一味只愛燒丹鍊汞,把官位留給兒子賈珍,自己天天在都外玄真觀修煉,一心想當神仙,而別的事一概不管;
他生日也不和大家相見:
尤氏因叫人叫了賈蓉來:
「吩咐來升照舊例預備兩日的筵席,要豐豐富富的。
你再親自到西府裡去請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和你璉二嬸子來逛逛。」
另賈珍之友馮紫英(紅學家口中的神祕人物,後敘)推薦大夫張友士為秦可卿看病,他不問病情,只先把脈後說病勢,
「依小弟的意思,竟先看過脈再說的為是。
我是初造尊府的,本也不曉得什麼,但是我們馮大爺務必叫小弟過來看看,小弟所以不得不來。
如今看了脈息,看小弟說的是不是,再將這些日子的病勢講一講,大家斟酌一個方兒,可用不可用,那時大爺再定奪。」
把脈後,大夫說明病情並開出藥方,並說今冬不相干,過了春分,就可望痊癒:
賈蓉看了,說:
「高明的很。
還要請教先生,這病與性命終久有妨無妨?」
先生笑道:
「大爺是最高明的人。
人病到這個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癥候,吃了這藥也要看醫緣了。
依小弟看來,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
賈蓉也是個聰明人,也不往下細問了。
章回尾蒙批:
欲速可卿之死,故先有惡奴之凶頑,而後及以秦鐘來告,層層克入,點露其用心過當,種種文章逼之。
雖貧女得居富室,諸凡遂心,終有不能不夭亡之道。
我不知作者於著筆時何等妙心繡口,能道此無礙法語,令人不禁眼花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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