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的大丫鬟平兒找麝月私下說話,引起病中的晴雯狐疑,寶玉隨即跟出了解,聽到她兩人的對話:
平兒道:
「那日洗手時不見了,二奶奶就不許吵嚷,出了園子,即刻就傳給園裡各處的媽媽們小心查訪。
我們只疑惑邢姑娘的丫頭,本來又窮,只怕小孩子家沒見過,拿了起來也是有的。
再不料定是妳們這裡的。
幸而二奶奶沒有在屋裡,妳們這裡的宋媽媽去了,拿著這支鐲子,說是小丫頭子墜兒偷起來的,被她看見,來回二奶奶的。」
寶玉得知房裡的小丫頭墜兒偷拿了平兒的蝦須(鬚)鐲(以細如蝦鬚的金絲,鑲崁寶石或珍珠編成的金鐲子),平兒念在顧及寶玉顏面,打算將此事掩飾過去,除了編個理由回覆了鳳姐,而且要麝月不要告訴晴雯,擔心晴雯脾氣火爆按耐不住;等襲人母喪回來,將小丫頭打發了事。
(平兒說與麝月):
「妳們以後防著她些,別使喚她到別處去。
等襲人回來,你們商議著,變個法子打發出去就完了。」
麝月道:
「這小娼婦也見過些東西,怎麼這麼眼皮子淺。」
平兒道:
「究竟這鐲子能多少重,原是二奶奶說的,這叫做『蝦須鐲』,倒是這顆珠子還罷了。
晴雯那蹄子是塊爆炭,要告訴了她,她是忍不住的。
一時氣了,或打或罵,依舊嚷出來不好,所以單告訴妳留心就是了。」說著便作辭而去。
晴雯養病,雖服藥仍未見效,寶玉令取西洋一等鼻咽「汪恰」,助晴雯緩解鼻塞。
寶玉便命麝月:
「取鼻煙來,給她嗅些,痛打幾個嚏噴,就通了關竅。」
麝月果真去取了一個金鑲雙扣金星玻璃的一個扁盒來,遞與寶玉。
寶玉便揭翻盒扇,裡面有西洋琺琅的黃髮赤身女子,兩肋又有肉翅,裡面盛著些真正汪恰洋煙。
晴雯只顧看畫兒,寶玉道:
「嗅些,走了氣就不好了。」
晴雯聽說,忙用指甲挑了些嗅入鼻中,不怎樣。
便又多多挑了些嗅入。
忽覺鼻中一股酸辣透入囟門,接連打了五六個嚏噴,眼淚鼻涕登時齊流。
鳳姐伯父(王夫人兄長)王子騰過生日,王夫人讓賈寶玉去賀壽;
(麝月)又向寶玉道:
「二奶奶說了:明日是舅老爺生日,太太說了叫你去呢。」
賈母擔心寶玉天冷出門,心疼孫子,特地給了寶玉一件烏雲豹的氅衣以禦寒。
賈母便命鴛鴦來:
「把昨兒那一件烏雲豹的氅衣給他罷。」
鴛鴦答應了,走去果取了一件來。
寶玉看時,金翠輝煌,碧彩閃灼,又不似寶琴所披之鳧靨裘。
只聽賈母笑道:
「這叫作『雀金呢 』,這是俄羅斯國拿孔雀毛拈了線織的。
前兒把那一件野鴨子的給了你小妹妹(薛寶琴),這件給你罷。」
寶玉磕了一個頭,便披在身上。
在寶玉出門上路前,還描述了一段舊時豪門禮節規矩:
寶玉在馬上笑道:
「周哥,錢哥,咱們打這角門(側門)走罷,省得到了老爺的書房門口又下來。」
(騎馬經過長輩房門是要下馬牽行的)
周瑞側身笑道:
「老爺不在家,書房天天鎖著的,爺可以不用下來罷了。」
寶玉笑道:「雖鎖著,也要下來的。」
寶玉出了門,脾氣火爆的晴雯立刻叫了小丫頭墜兒來,除了對她偷東西的手一陣猛扎,也讓她家人來領了她回去;從這來看,大戶人家的大丫環在家中還是很有權威的。
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將她(墜兒)的手抓住,向枕邊取了一丈青,向她手上亂戳,口內罵道:
「要這爪子作什麼?
拈不得針,拿不動線,只會偷嘴吃。
眼皮子又淺,爪子又輕,打嘴現世的,不如戳爛了!」
宋嬤嬤聽了,心下便知鐲子事發,因笑道:
「雖如此說,也等花姑娘(襲人)回來知道了,再打發她。」
晴雯道:
「寶二爺今兒千叮嚀萬囑咐的,什麼『花姑娘』『草姑娘』,我們自然有道理。
妳只依我的話,快叫她家的人來領她出去。」
寶玉回來,正懊惱手爐火不慎將早上賈母賞賜的雀金裘燒出一個洞,市面上的織補匠人都無人識得,沒人能補。
「不但能幹織補匠人,就連裁縫繡匠並作女工的問了,都不認得這是什麼,都不敢攬。」
晴雯看了看,覺得自己可以幫寶玉解決第二天要穿雀金裘的困擾,就抱著病體通霄來幫寶玉縫補。
晴雯道:
「這是孔雀金線織的,如今咱們也拿孔雀金線就像界線似的界密了,只怕還可混得過去。」
麝月笑道:
「孔雀線現成的,但這裡除了妳,還有誰會界線?」
晴雯道:
「說不得,我掙命罷了。」
寶玉忙道:
「這如何使得!才好了些,如何做得活。」
晴雯道:
「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知道。」
一面說,一面坐起來,輓了一輓頭髮,披了衣裳,只覺頭重身輕,滿眼金星亂迸,實實撐不住。
若不做,又怕寶玉著急,少不得恨命咬牙捱著。
便命麝月只幫著拈線。晴雯先拿了一根比一比,笑道:
「這雖不很像,若補上,也不很顯。」
晴雯先將裡子拆開,用茶杯口大的一個竹弓釘牢在背面,再將破口四邊用金刀刮的散鬆鬆的,然後用針紉了兩條,分出經緯,亦如界線之法,先界出地子後,依本衣之紋來回織補。
一時只聽自鳴鐘已敲了四下,剛剛補完;
又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絨毛來。
麝月道:
「這就很好,若不留心,再看不出的。」
晴雯病體熬夜透支過度,整個虛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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