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遠嫁,賈母要王煕鳳打點妝奩及遠行相關事務,鳳姐傍晚打算去大觀園秋爽齋看看探春,先被大觀園院子裡拖着掃帚尾巴的黑狗嚇到,頓覺重重樹影,杳無人聲,甚是淒涼寂靜,鳳姐嚇得心驚膽顫;
接著又見人影一晃:

鳳姐心中疑惑,還想著必是那一房的丫頭,便問:「是誰?」
問了兩聲,並沒有人出來,早已神魂飄蕩了。
恍恍惚惚的似乎背後有人說道:
「嬸娘,連我也不認得了?」
鳳姐忙回頭一看,只見那人形容俊俏,衣履風流,十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是那房那屋裡的媳婦來。
只聽那人又說道:
「嬸娘只管享榮華,受富貴的心盛,把我那年說的『立萬年永遠之基』都付於東洋大海了!」
鳳姐聽說,低頭尋思,總想不起。
那人冷笑道:
「嬸娘那時怎樣疼我來?如今就忘在九霄雲外了?」

(秦可卿病故,託夢給鳳姐,夢中叮囑「盛筵必散」,要鳳姐為家族購置田產,要懂得居安思危)
  鳳姐聽了,此時方想起來是賈蓉的先妻秦氏,便說道:
「噯呀!你是死了的人哪,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呢?」

嚇的鳳姐毛髮悚然冷汗如雨,秋爽齋也不去就跌跌撞撞的回家了。

  夜晚睡下,鳳姐仍睡不安穩,又聽到女兒大姐兒夜晚吵鬧,奶媽李媽嘟嘟囔囔的罵道:

「真真的小短命鬼兒!
 放著屍不挺,三更半夜嚎妳娘的喪!」

鳳姐聽了生氣,但似乎自知自己未來的日子也不多了,對著平兒感嘆:

鳳姐聽了,半日不言語,長嘆一聲,說道:
「妳瞧瞧,這會子不是我十旺八旺的呢!
 明兒我要是死了,撂下這小孽障,還不知怎麼樣呢!」
平兒笑道:
「奶奶,這是怎麼說?大五更的,何苦來呢?」
鳳姐冷笑道:
「妳那裡知道?我是早已明白了,我也不久了!
 雖然活了二十五歲,人家沒見的也見了,沒吃的也吃了,衣祿食祿也算全了,所有世上有的也都有了,氣也賭盡了,強也算爭足了。
 就是『壽』字兒上頭缺一點兒,也罷了!」

  次日清晨五更,賈璉要去總理太監裘世安家中打聽一些事情,因為時間還早,便拿起前一日的抄報來看,其中有兩則賈璉看了擔心:

新獲私帶神鎗火藥出邊事,共十八名人犯,頭一名鮑音,係太師鎮國公賈化(賈敬父親賈代化)家人。

參劾縱放家奴,倚勢凌辱軍民,以致因奸不遂,殺死節婦事。
凶犯姓時,名福,自稱繫世襲三等職銜賈範
(賈府遠親)家人。

賈璉因為看抄報耽誤了點時間,裘世安已經上朝去了沒能見著,心情就不好,回家看大家都還在睡覺更生氣,將火氣發到老婆鳳姐身上。

鳳姐笑道:
「沒有遇見,少不得耐煩些,明兒再去早些兒,自然遇見了。」
賈璉嚷道:
「我可不『吃著自己的飯,替人家趕獐子』呢!

(我放著自己的事沒做,在幫別人忙著,吃力不討好)
 我這裡一大堆的事,沒個動秤兒的;
(我自己一大堆事,沒有能實際幫上忙的人)
 沒來由,為人家的事瞎鬧了這些日子,當什麼呢?
 正經那有事的人還在家裡受用,死活不知:
 還聽見說要鑼鼓喧天的擺酒唱戲做生日呢!
 我可瞎跑他娘的腿子!」

(拜託我的人自己在家享受,我跑斷了退,他自己卻還要擺酒唱戲過生日)

(鳳姐)勉強陪笑道:
「何苦來生這麼大氣?
 大清早起,和我叫喊什麼?
 誰叫你應了人家的事?
 你既應了,只得耐煩些,少不得替人家辦辦,
 --也沒見這個人自己有為難的事還有心腸唱戲擺酒的鬧。」
賈璉道:「妳可說麼!妳明兒倒也問問他。」
鳳姐詫異道:「問誰?」
賈璉道:「問誰!問妳哥哥!」

賈璉隨後道出,鳳姐哥哥王仁在外面被大家叫“忘仁”,

「…妳知道外頭的人都叫他什麼?」
鳳姐道:「叫他什麼?」
賈璉道:「叫他什麼?--叫他『忘仁』!」
鳳姐撲哧的一笑:「他可不叫王仁,叫什麼呢?」
賈璉道:
「妳打量那個王仁嗎?是忘了仁義禮智信的那個『忘仁』哪!」
鳳姐道:「這是什麼人這麼刻薄嘴兒糟蹋人!」
賈璉道:
「不是遭塌他呀。
 今兒索性告訴妳,妳也該知道知道妳那哥哥的好處
(幹的好事)
 到底知道他給他二叔做生日呵!
(讓妳知道他為什麼要給他二叔過生日)

鳳姐這才想起她哥哥說要給他們二叔王子勝過生日,要鳳姐送一班子戲過去,鳳姐不解她二叔生日還早,為何要那麼早送去。
賈璉跟她說,她哥哥王仁
藉著伯父王子騰去世,弄了幾千兩銀子,王仁為了不讓王子騰的弟弟生氣,便藉著給他辦生日宴為由想再弄些錢。
賈璉之所以跟鳳姐發火,就是因為他是為鳳姐家辦事,海疆御史說鳳姐伯父王子騰虧空了錢,應該由弟弟王子勝和侄兒王仁補賠,他二人托賈璉進宮打探情況,所以賈璉一早去找太監裘世安。

「…妳知道我起早為什麼?
 如今因海疆的事情,御史參了一本,說是大舅太爺
(王子騰)的虧空,本員已故,應著落其弟王子勝,侄兒王仁賠補。
 爺兒兩個急了,找了我給他們託人情。
 我見他們嚇的那個樣兒,再者,又關係太太和妳,我才應了。
 想著找找總理內庭都檢點老裘替辦辦,或者前任後任挪移挪移,偏又去晚了,他進裡頭去了。
 我白起來跑了一趟,他們家裡還那裡定戲擺酒呢,妳說說,叫人生氣不生氣!」
  鳳姐聽了,才知王仁所行如此,但她素性要強護短,聽見賈璉如此說,便道:
「憑他怎麼樣,到底是你的親大舅兒。
 再者,這件事,死的大爺,活的二叔,都感激你罷了。
 沒什麼說的,我們家的事,少不得我低三兒下四的求你,省了帶累別人受氣,背地裡罵我!」

鳳姐要賈璉這件事用心來辦,不只她會感恩,也會讓王夫人高興,賈璉說「大蘿蔔還用屎澆?(自己那麼大了,自然知道,不用再教(澆)了)」。
平兒也幫著鳳姐說賈璉。

那賈璉本是一肚子悶氣,那裡見得這一對嬌妻美妾,又尖利,又柔情的話呢?
便笑道:
「夠了,算了罷!她一個人就夠使的了,不用妳幫著。
 左右我是外人,多早晚我死了,妳們就清淨了!」
鳳姐道:
「你也別說那個話,誰知道誰怎麼樣呢?
 你不死,我還死呢!早死一天早心淨。」
說著,又哭起來,平兒只得又勸了一回。

  鳳姐藉故推辭了她哥哥王仁邀請的生日宴,讓寶玉獨自去參加宴會;又因天冷,寶玉想到了前些年為參加舅舅生日宴,晴雯抱病漏夜為自己補的雀金裘;襲人卻說這件雀金裘會讓寶玉想起晴雯,他不再穿了。
提到被王夫人趕出去喪命的晴雯,鳳姐又想到跟晴雯神似的柳五兒(當然貌似黛玉),讓五兒跟在寶玉身邊做丫環,寶玉喜不自勝。

鳳姐不等說完,便道:
「妳提晴雯,可惜了兒的!
 那孩子模樣兒手兒都好,就只嘴頭子利害些。
 偏偏兒的太太不知聽了那裡的謠言,活活兒的把個小命兒要了。
 還有一件事:
 那一天,我瞧見廚房裡柳家的女人,他女孩兒叫什麼五兒,那丫頭長的和晴雯脫了個影兒。
 我心裡要叫她進來,後來我問她媽,她媽說是很願意。
 我想著寶二爺屋裡的小紅跟了我去,我還沒還他呢,就把五兒補過來罷。
 平兒說:
 『太太那一天說了,凡像那個樣兒的都不叫派到寶二爺屋裡呢。』
 我所以也就擱下了。
 這如今寶二爺也成了家了,還怕什麼呢?
 不如我就叫她進來。

  寶玉沒了黛玉,和寶釵夫妻之間變得恩愛纏綿,看在鳳姐眼裡又想起自己老公賈璉一大早還在對自己發脾氣,又自傷心。
散花寺的大了尼姑來跟賈母請安,鳳姐原不信寺廟鬼神之說,但前一晚才在大觀園中遇到已過世的秦可卿,清晨又得知自己娘家種種不順人意的事,聽到尼姑大了跟賈母訴說散花寺根基匪淺,能幫人去鬼除魔,救人苦難,就約了到散花寺許願燒香,並求得“王煕鳳衣錦還鄉”一籤

那鳳姐兒也無心瞻仰聖像,一秉虔誠,磕了頭,舉起籤筒,默默的將那見鬼之事並身體不安等故 祝告了一回,才搖了三下,只聽唰的一聲筒中攛出一支籤來。
於是叩頭,拾起一看,只見寫著「第三十三籤,上上大吉」。
大了忙查簿籤看時,只見上面寫道:
王熙鳳衣錦還鄉。

  鳳姐一見這幾個字,吃一大驚,忙問大了道:
「古人也有叫王熙鳳的麼?」
大了笑道:
「奶奶最是通今博古的,難道漢朝的王熙鳳求官的這一段事也不曉得?」

(在書中第五十四回所講的《鳳求鸞》故事的公子王熙鳳是殘唐五代故事,這裡說是漢朝故事)
周瑞家的在旁笑道:
「前年李先兒還說這一回書來著。
 我們還告訴他重著奶奶的名字,不許叫呢。」
鳳姐笑道:「可是呢,我倒忘了。」

「散花寺詩籤」,書上說是上上大吉籤,但從籤文看不出大吉處,因此寶釵也有不同看法。

說著,又瞧底下的,寫的是:

去國離鄉二十年,於今衣錦返家園。
(王熙鳳自幼就離開南京的娘家,離開家鄉二十年了,衣錦返家原指功成名就光彩回鄉,但也可視為穿著華麗壽衣隨棺返鄉)
蜂採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
(取自唐代羅隱的
 「
不論平地與山尖,無限風光盡被占;
  
採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
」;
 鳳姐一生爭強鬥勝,處心積慮貪圖錢財,但到最後沒得福分享用,白忙一世)
行人至,音信遲。
(這四句都是易經籤語,再多的錢勢都不能逾越命運的安排,走到最後,事到眼前才明白就已經太遲了)
訟宜和。婚再議。
(就算精心設計過,盡如己意的訟事,甚至婚姻到頭來都會是一場空

淺談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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