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打翻了鳳姐煎的藥,母親趙姨娘一頓責罵,賈環卻說了狠話,讓兩家結怨更深了。
「我不過弄倒了藥鑾子,灑了一點子藥,那丫頭又沒就死了,值的她也罵我,妳也罵我,賴我心壞,把我往死裡糟蹋?
等著,我明兒還要那小丫頭子的命呢,看妳們怎麼著!
只叫她們提防著就是了。」
北靜郡王生日,賈赦、賈政帶了賈珍、賈璉、寶玉過去給北靜王拜壽,寶玉對與北靜王相見相當期待。
北靜王年齡比寶玉稍長,長相秀美,性情謙和,祖上與賈府世交,和寶玉初見時兩人就一見如故,對寶玉配戴的“通靈寶玉”印象深刻,當時還將皇上賞賜的念珠轉送寶玉。
太監出來說了個「請」字,爺兒五個肅敬跟入。
只見北靜郡王穿著禮服,已迎到殿門廊下。
賈赦賈政先上來請安,捱次便是珍、璉、寶玉請安。
那北靜郡王單拉著寶玉道:
「我久不見你,很惦記你。」
因又笑問道:
「你那塊玉好?」
寶玉躬著身打著一半千兒回道:
「蒙王爺福庇,都好。」
賈赦先率大家對北靜王行跪拜祝壽禮後退出,單獨留下寶玉說話,先告知吳巡府在皇帝跟前保舉賈政,將有升遷之喜。
「昨兒巡撫吳大人來陛見,說起令尊翁前任學政(舊時官名,“提督學政”的簡稱)時,秉公辦事,凡屬生童,俱心服之至。
他陛見時,萬歲爺也曾問過,他也十分保舉,可知是令尊翁的喜兆。」
寶玉連忙站起,聽畢這一段話,才回啟道:
「此是王爺的恩典,吳大人的盛情。」
正說著,小太監進來回道:
「外面諸位大人老爺都在前殿謝王爺賞宴。」
寶玉則被安排單獨用餐,餐後兩人再敘。
北靜王便命那太監帶了寶玉到一所極小巧精緻的院裡,派人陪著吃了飯,又過來謝了恩。
北靜王又說了些好話兒,忽然笑說道:
「我前次見你那塊玉倒有趣兒,回來說了個式樣,叫他們也作了一塊來。
今日你來得正好,就給你帶回去玩罷。」
大家回到賈府,先跟賈母報告請安:
這裡賈政帶著他三人請過了賈母的安,又說了些府裡遇見什麼人。
寶玉又回了賈政,吳大人陛見保舉的話。
賈政道:
「這吳大人,本來咱們相好,也是我輩中人,還倒是有骨氣的。」
賈政才回房,家丁林之孝稟報,巡撫吳大人曾來訪,留下紅單帖。
林之孝進來問道:
「今日巡撫吳大人來拜,奴才回了去了。
再奴才還聽見說,現今工部(相當於內政部)出了一個郎中(工部第二號人物,相當於主任秘書)缺,外頭人和部裡都吵嚷是老爺擬正呢。」
寶玉留下陪賈母,告知賈母他被招待的景況,還拿出北靜王送他那塊玉給賈母看,賈母叮囑兩塊玉不要弄混了,寶玉說不會弄錯,他自己的玉會發光(現在觀點可能有輻射線)。
「…我正要告訴老太太:
前兒晚上,我睡的時候,把玉摘下來掛在帳子裡,它竟放起光來了,滿帳子都是紅的。」
賈母說道:
「又胡說了。
帳子的簷子是紅的,火光照著,自然紅是有的。」
寶玉道:
「不是。
那時候燈己滅了,屋裡都漆黑的了,還看的見它呢。」
邢王二夫人抿著嘴笑。
鳳姐道:「這是喜信發動了。」
寶玉道:「什麼喜信?」(寶玉尚不知道大家談論幫他相親之事,大家都瞞著他)
待寶玉回房後,賈母追問王夫人,跟薛家求親之事的進展:
王夫人道:
「本來就要去看,因鳳丫頭為巧姐兒病著,耽擱了兩天,今兒才去的。
這事(幫寶玉跟寶釵提親)我們告訴了,她姨媽(薛姨媽)倒也十分願意,只說蟠兒這時候不在家,目今她(薛寶釵)父親沒了,只得和他(薛蟠)商量商量再辦。(古時婦女父死從夫,夫死從子)」
賈母道:
「這也是情理的話。
既這麼樣,大家先別提起,等姨太太(薛姨媽)那邊商量定了再說。」
賈玉回房後總覺得鳳姐她們說話含含糊糊不清不楚,而且一定跟自己有關係,就問襲人是否知道原由,襲人心裡明知是為寶玉的婚事但怕寶玉亂想,口裡說著不知。
襲人心知肚明寶玉的婚事會影響她自己的後半生(因為她是寶玉的偏房),她原想問黛玉一探究竟,但不知從何處啟口,又怕傷了多心的黛玉,無功而返。
回來路上碰到曾經認寶玉為父親的小廝賈芸(年齡比寶玉還大),請襲人帶信給寶玉。
寶玉接過看時,上面皮兒上寫著:
「叔父大人安稟。」
寶玉道:「這孩子怎麼又不認我作父親了?」
襲人道:「怎麼?」
寶玉道:
「前年他送我白海棠時,稱我作父親大人,今日這帖子封皮寫著上叔父,可不是又不認了麼?」
襲人道:
「他也不害臊,你也不害臊!
他那麼大了,倒認你這麼大兒的作父親,可不是他不害臊? 你正經連個......」
寶玉看著帖子表情複雜,別人問話也不搭理,後來不但把帖子撕了,還燒成了灰!
呆的連晚餐也不吃了。
此時襲人麝月都摸不著頭腦。
麝月道:
「好好兒的,這又是為什麼?
都是什麼芸兒雨兒的!
不知什麼事,弄了這麼個浪帖子來,惹的這麼傻了的似的,哭一會子,笑一會子。
要天長日久鬧起這悶葫蘆來,可叫人怎麼受呢!」
次日寶玉上學前還特別交代:
寶玉道:
「今日芸兒要來了,告訴他別在這裡鬧。
再鬧,我就回老太太和老爺去了。」
寶玉才轉身去了,剛往外走著,只見賈芸慌慌張張往裡來。
看見寶玉,連忙請安說:「叔叔大喜了!」
那寶玉估量著是昨日那件事,便說道:
「你也太冒失了! 不管人心裡有事沒事,只管來攪。」
賈芸陪笑道:
「叔叔不信,只管瞧去。
人都來了,在咱們大門口呢。」
寶玉越發急了,說:
「這是那裡的話?」
原來是父親升了郎中,大家趕來大聲報喜的。
寶玉聽了,才知道是賈政升了郎中了,人來報喜的,心中自是甚喜。
忙要走時,賈芸趕著說道:
「叔叔樂不樂?
叔叔的親事要再成了,不用說,是兩層喜了。」
從這來看,賈芸的信應該是跟寶玉說王夫人去跟薛姨媽提親的事有關。
寶玉紅了臉,啐了一口,道:
「呸!沒趣兒的東西!還不快走呢。」
賈母幫寶玉向私塾請了幾天假,還要擺戲台賀喜,寶玉先去跟賈母道喜。
寶玉笑著進了房門,只見黛玉挨著賈母左邊坐著呢,右邊是湘雲。
地下邢王二夫人,探春、惜春、李紈、鳳姐、李紋、李綺、邢岫煙一干姐妹都在屋裡,只不見寶釵、寶琴、迎春三人。
寶玉此時喜的無話可說,忙給賈母道了喜,又給邢王二夫人道喜,一一見了眾姐妹,便向黛玉笑道:
「妹妹身體可大好了?」
黛玉也微笑道:
「大好了。
聽見說二哥哥身上也欠安,好了麼?」
寶玉道:
「可不是? 我那日夜裡,忽然心裡疼起來,這幾天剛好些,就上學去了,也沒能過去看妹妹。」
鳳姐在地下站著笑道:
「你兩個那裡像天天在一塊兒的?
倒像是客,有這麼些客套話!
可是人說的『相敬如賓』了。」
說的大家都一笑。
黛玉滿臉飛紅,又不好說,又不好不說,遲了一會兒,才說道:
「妳懂得什麼!」眾人越發笑了。
鳳姐不愧是管家的,事事細心,記得家中重要人物的生日。
鳳姐道:
「說是二舅舅(王夫人二哥王子勝)那邊說,後兒日子好,送一班新出的小戲兒給老太太、老爺、太太賀喜。」
因又笑著說道:
「不但日子好,還是好日子呢!
後日還是--」
卻瞅著黛玉笑。黛玉也微笑。
王夫人因道:
「可是呢,後日還是外甥女兒(黛玉)的好生日呢。」
賈母想了一想,也笑道:
「可見我如今老了,什麼事都胡塗了。
虧了有我這鳳丫頭,是我個『給事中』(舊時官名,侍從皇帝左右,備顧問應對,相當於秘書)。
既這麼著,很好。
她舅舅家給她們賀喜,妳舅舅家就給妳做生日,豈不好呢?」
賈政高升,自是賈府大大的喜事,賈政先去謝恩、再給祖宗磕頭(祖上有德),再給母親賈母磕頭(母親教的好):
飯後,賈政謝恩回來,給宗祠裡磕了頭,便來給賈母磕頭。
站著說了幾句話,便出去拜客去了。
這裡接連著親戚族中的人來來去去,鬧鬧攘攘,車馬填門,貂蟬(貂尾和金蟬,漢代官員帽子上的飾物,代稱達官貴人)滿座。
真個是:「花到正開蜂蝶鬧,月逢十足海天寬。」
如此兩日,已是慶賀之期。
這日一早,王子勝和親戚家已送過一班戲來,就在賈母正廳前搭起行臺。
外頭爺門都穿著公服陪侍。親戚來賀的約有十餘桌酒。
裡面為著是新戲,又見賈母高興,便將琉璃戲屏隔在後廈,裡面也擺下酒席。
上首薛姨媽一桌是王夫人寶琴陪著,對面老太太一桌是邢夫人岫煙陪著。
下面尚空兩桌,賈母叫她們快來。
一回兒,只見鳳姐領著眾丫頭,都簇擁著黛玉來了。
那黛玉略換了幾件新鮮衣服,打扮得宛如嫦娥下界,含羞帶笑的出來見了眾人。
湘雲、李紋、李琦都讓她上首坐。黛玉只是不肯。
賈母笑道:「今日你坐了罷。」
薛姨媽站起來問道:「今日林姑娘也有喜事麼?」
(回賈母的話,所以站起來)
賈母笑道:「是她的生日。」
薛姨媽道:「咳! 我倒忘了。」
走過來說道:
「恕我健忘! 回來叫寶琴過來拜姐姐的壽。」
(薛姨媽是長輩,走過黛玉這邊說話,應該是跟寶玉的婚事有關,覺得對黛玉有虧欠吧)
那黛玉留神一看,獨不見寶釵,便問道:
「寶姐姐可好麼? 為什麼不過來?」
薛姨媽道:
「她原該來的,只因無人看家,所以不來。」
(薛姨媽及寶釵都知道王夫人幫寶玉向寶釵提親的事,怕見了大家會尷尬吧)
當天的戲曲前兩齣戲當然是吉慶的戲,第三齣戲《冥升》是新戲,大家沒聽過,暗示著黛玉的「未嫁而逝」,第四齣的《吃糠》似乎也在訴說著寶釵的賢德但時運不濟;最後一齣《達摩帶著徒弟過江回去》似乎暗示著寶玉最後的悟道而出家;這三齣戲都在訴說著黛玉、寶釵和寶玉的最後結局。
出場自然是一兩齣吉慶戲文。
及至第三齣,只見金童玉女,旗旛寶幢,引著一個霓裳羽衣的小旦,頭上披著一條黑帕,唱了幾句兒進去了。
眾皆不知。
聽見外面人說:「這是新打的蕊珠記裡的『冥升』。
小旦扮的是嫦娥(黛玉當天打扮的是「宛如嫦娥下界」),前因墮落人寰,幾乎給人為配;
幸虧觀音點化,她就未嫁而逝。
此時升引月宮。
不聽見曲裡頭唱的:
『人間只道風情好,那知道秋月春花容易拋? 幾乎不把廣寒宮忘卻了!』」
第四齣是「吃糠」。 第五齣是「達摩帶著徒弟過江回去」。 正扮出些海市蜃樓,好不熱鬧。
大家正在聽戲,薛姨媽和薛蝌(薛寶釵堂弟,薛寶琴哥哥)忽然接到家中訊息,就匆忙帶著寶琴離開了,大家一陣錯愕,賈母也喚人跟著過去了解狀況。
薛姨媽見裡頭丫頭傳進話去,更駭得面如土色,卽忙起身,帶着寳琴,别了一聲,即刻上車回去了,弄得内外愕然。
賈母道:
「咱們這裡打發人跟過去聽聽,到底是什麽事,大家都關切的。」
薛姨媽回到家後,見家人亂成一團,原來薛蟠打死了人,衙役們要捉人償命,大家七嘴八舌,薛姨媽也亂了方寸,這時寶釵跳了出來,指揮若定:
一、事態未明前,不能先給錢,這樣只會讓情況更糟。
二、事態未明前,不要先猜問底細,要先訂出處理步驟。
三、讓薛蝌帶著小廝外出負責打探真實情況,再做定奪。
四、讓薛蝌負責處理外部必要事務,有消息先讓小廝帶信回來。
五、跟賈家說明情況,尋求可能的必要支援。
臨危不亂,也看出她辦事的能耐了。
薛姨媽趕忙走來,只見寳釵迎出來,滿面淚痕,見了薛姨媽,便道:
「媽媽聽了先别著急,辦事要緊。」
寳釵在簾内說道:
「媽媽,使不得(給銀子)。
這些事越給錢越閙的兇,倒是剛才小厮說的話是(「太太此時且不必問那些底細,憑他是誰,打死了總是要償命的,且商量怎麼辦才好。」)。」
薛姨媽又哭道:
「我也不要命了,趕到那裡見他一面,同他死在一處就完了。」
寳釵急的一面勸,一面在簾子裡叫人「快同二爺(薛蟠堂弟薛蝌)辦去罷。」
薛蝌才往外走,寳釵道:
「有什麽信打發人即刻寄了來,你們只管在外頭照料。」
薛蝌答應著去了。
寳釵雖心知自己是賈府的人了(清楚知道王夫人來提親),一則尙未提明,二則事急之時,只得向那大丫頭(賈母派來)道:
「此時事情頭尾尙未明白,就只聽見說我哥哥在外頭打死了人被縣裡拿了去了,也不知怎麼定罪呢。
剛才二爺才去打聼去了,一半日得了準信,趕著就給那邊太太送信去。
妳先回去道謝太太惦記著,底下我們還有多少仰仗那邊爺們的地方呢。」
過了兩日,只見小厮回來,拿了一封書交給小丫頭拿進來。
寶釵拆開看時,書内寫着:
大哥人命是誤傷,不是故殺。
今早用蝌出名補了一張呈紙進去,尙未批出。
大哥前頭口供甚是不好,待此紙批準後再錄一堂,能夠翻供得好,便可得生了。
快向當舖(薛家是開當舖的)内再取銀伍百兩來使用。千萬莫遲。
並請太太放心。
餘事問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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