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叔隨筆

　　寶玉跟寶釵拜過堂後，舊病復發，愈發神志不清，醫藥罔效；在迷糊的狀態下勉強與寶釵「回九」新婚回門（民間習俗是「回三」，在新婚第三天由女婿陪妻子回娘家，書中是婚後第九天才回門，應當是寶玉狀況不佳所致），返回家後更是湯水不進、坐立不能，連日昏睡；後覓得城外破寺畢姓窮醫，別號知庵，病情得治稍緩。

診得病源是悲喜激射，冷暖失調，飲食失時，憂忿滯中，正氣壅閉：
此內傷外感之症。
於是度量用藥。
至晚服了，二更後，果然省些人事，便要喝水。
賈母王夫人等才放了心…。

寶玉片時清楚，自料難保，見諸人散後，房中只有襲人，因喚襲人至跟前，拉著手哭道：
「我問妳，寶姐姐怎麼來的？
　我記得老爺給我娶了林妹妹過來，怎麼叫寶姐姐趕出去了？
　她為什麼霸佔住在這裡？
　我要說呢，又恐怕得罪了她。
　你們聽見林妹妹哭的怎麼樣了？」
襲人不敢明說，只得說道：「林姑娘病著呢。」
寶玉又道：「我瞧瞧她去。」說著，要起來。

寶釵得悉寶玉想尋死，就以賈母八十多歲一生只疼寶玉一人，王夫人一生心血只撫養寶玉一人，更何況是新婚要擔起責任，加以訓示：

「…據此三件看來，你就要死，那天也不容你死的，所以你是不能死的。
只管安穩著養個四五天後，風邪散了，太和正氣一足，自然這些邪病都沒有了。」
寶玉聽了，竟是無言可答，半晌，方才嘻嘻的笑道：
「妳是好些時不和我說話了，這會子說這些大道理的話給誰聽？」

寶釵覺得實情就不應該隱瞞，長久也一定隱瞞不住。

寶釵聽了這話，便又說道：
「實告訴你說罷：
　那兩日你不知人事的時候，林妹妹已經亡故了。」
寶玉忽然坐起，大聲詫異道：
「果真死了嗎！」
寶釵道：
「果真死了，豈有紅口白舌咒人死的呢！
　老太太、太太知道你姐妹和睦，你聽見她死了，自然你也要死，所以不肯告訴你。」

寶玉聞聽後放聲大哭，眼前一黑暈厥過去，心中恍惚來到陰間，見人走來便問己身在何處？黛玉又在何處？

寶玉茫然問道：「借問此是何處？」
那人道：
「此是陰司泉路。
　你壽未終，何故至此？」
寶玉道：
「適聞有一故人已死，遂尋訪至此，不覺迷途。」
那人道：「故人是誰？」
寶玉道：「姑蘇林黛玉。」

那人說黛玉已歸太虛幻境，若要尋訪得潛心休養；若陽壽未終而自行夭折，在陰間是見不到黛玉的。

「…且黛玉已歸太虛幻境，汝若有心尋訪，潛心修養，自然有時相見；
　如不安生，即以自行夭折之罪，囚禁陰司，除父母之外，圖一見黛玉，終不能矣。」
那人說畢，袖中取出一石，向寶玉心口擲來。
　　寶玉聽了這話，又被這石子打著心窩，嚇的即欲回家，只恨迷了道路。
正在躊躇，忽聽那邊有人喚他。
回首看時，不是別人，正是賈母、王夫人、寶釵、襲人等圍繞哭泣叫著，自己仍舊躺在床上。

　　賈母、王夫人都怪寶釵造次告知寶玉黛玉已死，連襲人、鶯兒也覺得寶釵性急了，但寶釵認為「深知寶玉之病實因黛玉而起，失玉次之，故趁勢說明，使其一痛決絕，神魂歸一，庶可療治。」、「寶釵任人誹謗，並不介意，只窺察寶玉心病，暗下鍼砭。」，從這裡也可看出寶釵的明理及獨立的處事風格。

一日，寶玉漸覺神志安定，雖一時想起黛玉尚有胡塗。
更有襲人緩緩的將
「老爺選定的寶姑娘為人和厚，嫌林姑娘秉性古怪，原恐早夭。
　老太太恐你不知好歹，病中著急，所以叫雪雁過來哄你」
的話，時常勸解。
寶玉終是心酸落淚。
欲待尋死，又想著夢中之言；又恐老太太、太太生氣；又不得撩開。
又想黛玉已死，寶釵又是第一等人物，方信「金玉姻緣」有定，自己也解了好些。

　　林黛玉在臨終前遺言紫鵑要將她送回南方老家歸葬；三小姐賈探春過來與王夫人長媳李紈幫黛玉送終：

「妹妹！我這裡並沒親人，我的身子是乾淨的，妳好歹叫他們送我回去！」

探春過來，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經涼了，連目光也都散了。
　　探春紫鵑正哭著，叫人端水來給黛玉擦洗，李紈趕忙進來了。
三個人才見了，不及說話。
剛擦著，猛聽黛玉直聲叫道：
「寶玉！寶玉！你好－－」
說到「好」字，便渾身冷汗，不作聲了。
紫鵑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漸漸的冷了。
探春李紈叫人亂著攏頭穿衣，只見黛玉兩眼一翻。
嗚呼！香魂一縷隨風散，愁緒三更入夢遙！

至於黛玉臨終大叫一聲「寶玉！寶玉！你好－－」；
大多數人都猜說未盡之語是“你好 狠”，也有人說是“你好 笨”“你好 傻”，但我個人認為是“你好 好的過”；
黛玉深知寶玉愛的是她，也深知寶玉的婚姻不是他自己可以作主掌控，她了解寶玉的無奈，對寶玉不應有恨意，有的只是命運作弄人的無奈！
參閱：
※淺談紅樓夢 10、〈紅樓曲二 枉凝眉（此曲詠歎 賈寶玉和林黛玉）及判詞〉

　　當時黛玉氣絕，正是寶玉娶寶釵的這個時辰。
紫鵑等都大哭起來。
李紈、探春想她素日的可疼，今日更加可憐，便也傷心痛哭。
因瀟湘館離新房子甚遠，所以那邊並沒聽見。
一時，大家痛哭了一陣，只聽得遠遠一陣音樂之聲，側耳一聽，卻又沒有了。
（送黛玉回太虛仙境的樂聲）
探春、李紈走出院外再聽時，惟有竹梢風動，月影移牆，好不淒涼冷淡！
一時叫了林之孝家的過來，將黛玉停放畢，派人看守，等明早去回鳳姐。

　　賈母及王夫人得知黛玉死訊都嚇了一大跳。

賈母眼淚交流，說道：
「是我弄壞了她了！
　但只是這個丫頭也忒傻氣！」

大家擔心賈母身體狀況，沒教賈母過去。

賈母無奈，只得叫王夫人自去。
又說：
「妳替我告訴她的陰靈：
　『並不是我忍心不來送妳，只為有個親疏。
　　妳是我的外孫女兒，是親的了；
　　若與寶玉比起來，可是寶玉比妳更親些。
　　倘寶玉有些不好，我怎麼見他父親呢！』」
說著，又哭起來。

寶玉對黛玉的死似乎也有些感應，對賈母說：

寶玉笑道：
「我昨日晚上看見林妹妹來了，她說要回南去。
　我想沒人留的住，還得老太太給我留一留她。」

寶釵也向賈母問及黛玉病況，

賈母聽了這話，那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因說道：
「我的兒！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寶玉。
　都是因妳林妹妹，才叫妳受了多少委屈！
　妳如今作媳婦了，我才告訴妳，這如今妳林妹妹沒了兩三天了，就是娶妳的那個時辰死的。
　如今寶玉這一番病，還是為著這個。
　妳們先都在園子裡，自然也都是明白的。」
寶釵把臉飛紅了；想到黛玉之死，又不免落下淚來。

寶釵在過了「回九」，藉機將黛玉過世的事情告訴了寶玉：

寶玉聽說，立刻要往瀟湘館來。
賈母等只得叫人抬了竹椅子過來，扶寶玉坐上，賈母王夫人即便先行。

賈母、王夫人到了瀟湘館見到黛玉靈柩都大哭一場：

寶玉一到，想起未病之先，常到這裡，今日屋在人亡，不禁嚎啕大哭。
想起從前何等親密，今日死別，怎不更加傷感？

寶玉要黛玉大丫環紫鵑告訴他整個情況，也要知道黛玉最後說了什麼。
寶釵知道寶玉心中一定不捨，勸慰未必有用，不如讓他絕望到底，或許還有望重新恢復。

寶釵知是寶玉一時必不能捨，也不相勸，只用諷刺的話說他。
寶玉倒恐寶釵多心，也便飲泣收心。
歇了一夜，倒也安穩。
明日一早，眾人都來瞧他，但覺氣虛身弱，心病倒覺去了幾分。
於是加意調養，漸漸的好起來。

　　賈母見寶玉情況漸佳，也過了元妃除孝服的日子，便和薛姨媽提出要幫寶玉及寶釵補辦婚宴及圓房的事。

※淺談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