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的丫頭們自己湊錢,幫寶玉在大觀園夜晚關門後過生日,當然也請來了姑娘們,抽籤飲酒閉門通霄寬衣夜宴。

襲人笑道:
「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紋四個人,每人五錢銀子,共是二兩。
 芳官、碧痕、小燕、四兒四個人,每人三錢銀子,他們有假的不算,共是三兩二錢銀子,早已交給了柳嫂子,預備四十碟果子。
 我和平兒說了,已經抬了一罎好紹興酒藏在那邊了。
 我們八個人單替你過生日。」

寶玉說:「天熱,咱們都脫了大衣裳才好。」
眾人笑道:「你要脫你脫,我們還要輪流安席呢。」
寶玉笑道:
「這一安就安到五更天了。
 知道我最怕這些俗套子,在外人跟前不得已的,這會子還慪我就不好了。」
眾人聽了,都說:「依你。」
於是先不上坐,且忙著卸妝寬衣。

黛玉向當時代理管家總管的李紈、探春及寶釵三人笑說

「你們日日說人夜聚飲博,今兒我們自己也如此,以後怎麼說人。」
李紈笑道:
「這有何妨。
 一年之中不過生日節間如此,並無夜夜如此,這倒也不怕。」

  眾人飲酒行令,不覺時已二更,薛姨媽派人接黛玉,紅樓女兒也各自回房了。

襲人才要擲,只聽有人叫門。
老婆子忙出去問時,原來是薛姨媽打發人來了接黛玉的。
眾人因問幾更了,人回:「二更以後了,鐘打過十一下了。」
寶玉猶不信,要過錶來瞧了一瞧,已是子初初刻十分了。
黛玉便起身說:「我可撐不住了,回去還要吃藥呢。」
眾人說:「也都該散了。」
襲人寶玉等還要留著眾人。李紈寶釵等都說:
「夜太深了不像,這已是破格了。」

姑娘們走後,寶玉與丫頭又玩到四更,芳官酒醉,就醉倒睡在寶玉身旁。

關了門,大家復又行起令來。
襲人等又用大盅斟了幾盅,用盤攢了各樣果菜與地下的老嬤嬤們吃。
彼此有了三分酒,便猜拳贏唱小曲兒。
那天已四更時分,老嬤嬤們一面明吃,一面暗偷,酒罎已罄,眾人聽了納罕,方收拾盥漱睡覺。

次日早晨寶玉發現妙玉下帖祝壽,上面寫著「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寶玉正不知要如何回復「檻外人」,巧遇岫煙告訴寶玉她跟妙玉如何結緣:

(寶玉)說道:
「她
(妙玉)為人孤癖,不合時宜,萬人不入她目。
 原來她推重姐姐,竟知姐姐不是我們一流的俗人。」
岫烟笑道:
「她也未必真心重我,但我和她做過十年的鄰居,只一牆之隔。
 她在蟠香寺修煉,我家原寒素,賃的是她廟裡的房子,住了十年,無事到她廟裡去作伴。
 我所認的字都是承她所授。
 我和她又是貧賤之交,又有半師之分。
 因我們投親去了,聞得她因不合時宜,權勢不容,竟投到這裡來。
 如今又天緣湊合,我們得遇,舊情竟未易。
 承她青目,更勝當日。」

寶玉將妙玉的拜帖給岫烟看,岫烟說應署「檻內人」答覆。

岫烟笑道:
「從來沒見拜帖上下別號的,這可是俗語說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個什麼道理。」

(妙玉)常說:
「古人中自漢晉五代唐宋以來皆無好詩,只有兩句好,說道:『縱有千年鐵門檻
(喻長壽),終須一個土饅頭(墳墓)』。
 所以她自稱『檻外之人』
(帶髮修行,檻外人窺探檻內事,知道寶玉生日)
 如今她自稱『檻外之人』,是自謂蹈於鐵檻之外了
(身在佛門,心繫紅塵;還用粉紅色信菚寫賀卡給寶玉)
 故你如今只下『檻內人 』,便合了她的心了。」
寶玉聽了,如醍醐灌頂,噯喲了一聲,方笑道:
「怪道我們家廟說是 『鐵檻寺』呢,

  這章節是賈府由盛轉衰的關鍵點,章節前半段述說一群紅樓女兒陪寶玉過奢華的生日酒宴「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賈府正若繁花似錦;而後半段則說寧國府老爺賈敬服食自製丹葯中毒身亡,由媳婦尤氏獨自料理後事「死金丹“獨”艷理親喪」,章節大標題由“群”到“獨”,曹公立意甚為明顯。

正玩笑不絕,忽見東府(寧國府)中幾個人慌慌張張跑來說:
「老爺賓天了。」
眾人聽了,唬了一大跳,忙都說:
「好好的並無疾病,怎麼就沒了?」
家下人說:
「老爺天天修煉,定是功行圓滿,升仙去了。」

眾道士慌的回說:
「原是老爺秘法新制的丹砂吃壞事,小道們也曾勸說『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望老爺於今夜守庚申時悄悄的服了下去,便升仙了。
 這恐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脫去皮囊,自了去也。」

  由於兒子賈珍、孫子賈蓉都不在家,媳婦尤氏獨自處理賈敬後事,有條不紊,可圈可點:

尤氏一聞此言,又見賈珍父子並賈璉(榮國府長孫)等皆不在家,一時竟沒個著已的男子來,未免忙了。
只得忙卸了妝飾
(不忘禮儀),命人先到玄真觀將所有的道士都鎖了起來,等大爺來家審問(待追責)
一面忙忙坐車帶了賴升一干家人媳婦出城
(帶相關人員往事發現場玄真觀)
又請太醫看視到底係何病
(探究原因)
且命人去飛馬報信(通知丈夫賈珍)
一面看視這裡
(玄真觀)窄狹,不能停放,橫豎也不能進城的(遺體不得私自運進京城內),忙裝裹好了,用軟轎抬至鐵檻寺(移回家廟)來停放,掐指算來,至早也得半月的工夫,賈珍方能來到。
目今天氣炎熱
(初夏),實不得相待,遂自行主持,命天文生擇了日期入殮(遺體放入棺木,有氣魄擔當)
一面且做起道場來等賈珍。
尤氏不能回家
(要處理玄真觀及鐵檻寺許多後事),便將她繼母接來在寧府看家。
她這繼母只得將兩個未出嫁的小女
(紅樓二尤的尤二姐及尤三姐)帶來,一併起居才放心。

  賈敬獨子賈珍及孫子賈蓉正隨賈母一行入京都服皇太后國喪,向皇上告假返家奔喪:

詔問賈敬何職。
禮部代奏:
「係進士出身,祖職已蔭其子賈珍。
 賈敬因年邁多疾,常養靜於都城之外玄真觀。
 今因疾歿於寺中,其子珍,其孫蓉,現因國喪隨駕在此,故乞假歸殮。」
天子聽了,忙下額外恩旨曰:
「賈敬雖白衣無功於國,念彼祖父之功,追賜五品之職。
 令其子孫扶柩由北下之門進都,入彼私第殯殮。
 任子孫盡喪禮畢扶柩回籍外,著光祿寺按上例賜祭。
 朝中由王公以下準其祭弔。欽此。」

賈珍父子趕回奔喪途中,遇到遠房親戚,詢問來意:

賈㻞回說:
「嫂子
(尤氏)恐哥哥和侄兒來了,老太太(賈母)路上無人,叫我們兩個來護送老太太的。」
(尤氏顧慮丈夫賈珍趕回來,賈母無人照應,找遠房親戚前往替代)
賈珍聽了,贊稱不絕,又問家中如何料理。
賈㻞等便將如何拿了道士,如何挪至家廟,怕家內無人接了親家母和兩個姨娘在上房住著。
賈蓉當下也下了馬,聽見兩個姨娘
(尤二姐及尤三姐)來了,便和賈珍一笑。
(笑的曖昧)
賈珍忙說了幾聲「妥當」

賈珍父子夜不投宿,連夜換馬奔回停靈家廟鐵檻寺:

賈珍下了馬,和賈蓉放聲大哭,從大門外便跪爬進來,至棺前稽顙泣血,直哭到天亮喉嚨都啞了方住。

賈珍讓賈蓉先回家料理停靈之事,賈蓉卻心心念念想著她姨娘們,一副饞貓模樣:

賈蓉得不得一聲兒,先騎馬飛來至家,忙命前廳收桌椅,下槅扇,掛孝幔子,門前起鼓手棚牌樓等事。

賈蓉且嘻嘻的望他二姨娘笑說:「二姨娘,你又來了,我們父親正想你呢。」
尤二姐便紅了臉,罵道:「蓉小子,我過兩日不罵你幾句,你就過不得了。…」

賈蓉又和二姨搶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臉。
賈蓉用舌頭都舔著吃了。
眾丫頭看不過,都笑說:
「熱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覺,她兩個雖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裡沒有奶奶了。
 回來告訴爺,你吃不了兜著走。」
賈蓉撇下他姨娘,便抱著丫頭們親嘴:
「我的心肝,妳說的是,咱們饞她兩個。」

國孝期間還熱孝在身,賈蓉舉止如此輕浮,丫環們說他,他還扯出一堆賈府秘辛,賈府敗落,其來有自。

賈蓉笑道:
「…從古至今,連漢朝和唐朝,人還說髒唐臭漢,何況咱們這宗人家。
 誰家沒風流事,別討我說出來。
 連那邊大老爺這麼利害,璉叔還和那小姨娘不乾凈呢。
 鳳姑娘那樣剛強,瑞叔還想她的帳。
 那一件瞞了我!」

蒙回末總批:
寶玉品高性雅,其終日花圍翠繞,用力維持其間,淫蕩之至,而能使旁人不覺,彼人不厭。
賈蓉不分長幼微賤,縱意馳騁於中,惡習可恨。
二人之行景天淵而終邪,其一濫也,所謂五十步之間而。
持家有意於子弟者,揣此而照察之。可也!

淺談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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