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經血不止,大夫幫鳳姐配製調經養榮丸,需要上好人參二兩,王夫遍尋大觀園都找不到,最後問賈母要了一些,但醫生說雖是上等人篸但放太久已經變質了,只好遣人去買,
寶釵因在坐,乃笑道:
(寶釵常跟王夫人往來)
「姨娘且住。如今外頭賣的人參都沒好的。
雖有一枝全的,他們也必截做兩三段,鑲嵌上蘆泡鬚枝,摻勻了好賣,看不得粗細。
(黑心商人造假,自古皆然)
我們鋪子裡常和參行交易,如今我去和媽說了,叫哥哥去托個夥計過去和參行商議說明,叫他把未作的原枝好參兌二兩來。
不妨咱們多使幾兩銀子,也得了好的。」
王夫人笑道:
「倒是妳明白。
就難為妳親自走一趟更好。」
於是寶釵去了,半日回來說:
「已遣人去,趕晚就有回信的。
明日一早去配也不遲。」
(王夫人交代自是親力親為)
王夫人自是喜悅,因說道:
「『賣油的娘子水梳頭』,自來家裡有好的,不知給了人多少。
(賣油的沒有留一些油自己用,油沒了只好用水梳頭)
這會子輪到自己用,反倒各處求人去了。」說畢長嘆。
寶釵笑道:
「這東西雖然值錢,究竟不過是藥,原該濟眾散人才是。
咱們比不得那沒見世面的人家,得了這個,就珍藏密斂的。」
(安慰王夫人是濟眾散與人的善行,不像一般人就珍藏起來)
王夫人點頭道:「這話極是。」
(難怪王夫人喜歡寶釵)
事情告一段落,王夫人跟陪房周瑞的老婆問抄檢大觀園的結果,並開始一連串的趕人大動作:
周瑞家的聽說,會齊了那幾個媳婦,先到迎春(二小姐)房裡,回迎春道:
「太太們說了,司棋(賈迎春大丫環、大房邢夫人陪房王善保老婆的外孫女)大了,連日她娘求了太太,太太已賞了她娘配人,今日叫她出去,另挑好的與姑娘使。」
說著,便命司棋打點走路。
司棋與表弟大觀園夜會,遺落繡春囊引發抄檢事件,迎春及司棋都是大房邢夫人那邊的人,王夫人怕橫生枝節,並沒有跟大房邢夫人那邊打招呼,直接趕人了事。
迎春含淚道:
「我知道妳幹了什麼大不是,我還十分說情留下,豈不連我也完了。
妳瞧入畫(賈惜春大丫環,在抄檢後被惜春趕走)也是幾年的人,怎麼說去就去了。
自然不止妳兩個,想這園裡凡大的都要去呢。
依我說,將來終有一散,不如妳各人去罷。」
周瑞家的道:
「所以到底是姑娘明白。
明兒還有打發的人呢,妳放心罷。」
司棋無法,只得含淚與迎春磕頭,和眾姊妹告別…
在門口碰到寶玉,司棋請寶玉代向王夫人求情,寶玉還沒弄清事情的原委,周瑞的老婆就惡言趕走司棋,寶玉極度不快:
恨道:
「奇怪,奇怪,怎麼這些人只一嫁了漢子,染了男人的氣味,就這樣混帳起來,比男人更可殺了!」
守園門的婆子聽了,也不禁好笑起來,因問道:
「這樣說,凡女兒個個是好的了,女人個個是壞的了?」
寶玉點頭道:「不錯,不錯!」
王夫人自己親自去寶玉住的怡紅院發落了晴雯,同時說出了許多丫環們平日跟寶玉的親暱對話,也把四兒和芳官甚至那些解散後賈府戲班留下來的唱戲伶官們都做了處置;王夫人打從心底就覺得這些有姿色的女子,在寶玉的旁邊就會勾引寶玉,帶壞了她的寶貝兒子,所以她對黛玉也不是那麼友善。
王夫人道:
「唱戲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
上次放妳們,妳們又懶待出去,可就該安分守己才是。
妳就成精鼓搗起來,調唆著寶玉無所不為。」
又吩咐上年凡有姑娘們分的唱戲的女孩子們,一概不許留在園裡,都令其各人乾娘帶出,自行聘嫁。
一語傳出,這些乾娘皆感恩趁願不盡,都約齊與王夫人磕頭領去。
王夫人又滿屋裡搜檢寶玉之物。
凡略有眼生之物,一併命收的收,捲的捲,著人拿到自己房內去了。
因說: 「這才乾凈,省得旁人口舌。」
寶玉原認為搜檢大觀園不會有什麼大事的,沒想到她母親動怒親自過來處理這些她喜歡的女孩子,而且所說的事情都有實有據,他在母親盛怒時不敢多說,心中懷疑是襲人在跟他母親打小報告。
所責之事皆系平日之語,一字不爽,料必不能挽回的。
雖心下恨不能一死,但王夫人盛怒之際,自不敢多言一句,多動一步,一直跟送王夫人到沁芳亭。
(寶玉問襲人)「咱們私自玩話怎麼也知道了?又沒外人走風的,這可奇怪。」
襲人道:
「你有甚忌諱的,一時高興了,你就不管有人無人了。
我也曾使過眼色,也曾遞過暗號,倒被那別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覺。」
寶玉道:
「怎麼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單不挑出妳和麝月秋紋來?」
(寶玉覺得他母親單獨不挑襲人及她帶出來的麝月及秋紋,所以懷疑是襲人打小報告;我個人也認為王夫人不太可能置自己寶貝兒子在一堆脂粉叢中而不留下眼線的,襲人是寶玉內侍丫環,當然是最適當人選)
襲人也知道,寶玉最放不下的就是晴雯,她勸寶玉不要太難過,過些日子等王夫人氣消,再去請賈母找她回來;但寶玉說以晴雯的情況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並以年初家中一株海棠花無故枯萎了半邊,那似乎就是晴雯不祥的警訊,襲人笑答,也看出她心中還是吃醋的:
襲人聽了這篇痴話,又可笑,又可嘆,因笑道:
「真真的這話越發說上我的氣來了。
那晴雯是個什麼東西,就費這樣心思,比出這些正經人來!
(寶玉舉了一大堆大人物做說明例子)
還有一說,她縱好,也滅不過我的次序去。
便是這海棠,也該先來比我,也還輪不到她。
想是我要死了。」
寶玉聽說,忙握她的嘴,勸道:
「這是何苦!一個未清,妳又這樣起來。
罷了,再別提這事,別弄的去了三個,又饒上一個。」
襲人聽說,心下暗喜道:
「若不如此,你也不能了局。」
襲人還是處處為寶玉著想的,她偷偷將晴雯日常衣物及物品打成一包,還將自己存的零錢讓人趁夜晚幫晴雯送過去。
寶玉聽了,感謝不盡。
襲人笑道:
「我原是久已出了名的賢人,連這一點子好名兒還不會買來不成!」
寶玉聽她方才的話,忙陪笑撫慰一時。
晚間果密遣宋媽送去。
寶玉對晴雯還是萬般不捨,偷偷買通了婆子帶他私下去見晴雯;晴雯十歲時就被賴大的老婆花錢買來,由賴大母親賴嬤嬤(賈母僕人)孝敬賈母做使喚的,賈母再轉給了寶玉;晴雯已不記得自己雙親,只有一個生活潦倒的表哥;賴大兒子後來當了知縣,也將晴雯表哥收進家中,還許配家中一位女孩子給他當老婆:
成了房後,誰知他姑舅哥哥一朝身安泰,就忘卻當年流落時;
任意吃死酒,家小也不顧。
偏又娶了個多情美色之妻,見他不顧身命,不知風月,一味死吃酒,便不免有蒹葭倚玉(兩個品貌、喜好極不相稱的人相處在一起)之嘆,紅顏寂寞之悲。
又見他器量寬宏,並無嫉衾妒枕之意(自己不喜歡,帶綠帽子也不生氣、不吃醋),這媳婦遂恣情縱慾,滿宅內便延攬英雄,收納才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她考試(用考試兩字很有趣)過的。
目今晴雯只有這一門親戚,所以出來就在他家。
寶玉來到晴雯極其簡陋的住處,她表哥不在,表嫂也出去串門子了,晴雯病臥剛睡,寶玉靠近喚她:
忽聞有人喚她,強展星眸,一見是寶玉,又驚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
哽咽了半日,方說出半句話來:
「我只當不得見你了。」接著便嗽個不住。
(寶玉)流淚問道:
「妳有什麼說的,趁著沒人告訴我。」
晴雯嗚咽道:
「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
我已知橫豎不過三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
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
我雖生的比別人略好些,並沒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樣,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個狐狸精!
我太不服。
今日既已擔了虛名,而且臨死,不是我說一句後悔的話,早知如此,我當日也另有個道理。
不料痴心傻意,只說大家橫豎是在一處。
不想平空裡生出這一節話來,有冤無處訴。」
說畢又哭。
晴雯剪下指甲,在被子內脫下貼身衣物給寶玉作紀念,也要了寶玉的衣襖穿上,當晚晴雯就病逝了。
晴雯拭淚,就伸手取了剪刀,將左手上兩根蔥管一般的指甲齊根鉸下;
又伸手向被內將貼身穿著的一件舊紅綾襖脫下,併指甲都與寶玉道:
「這個你收了,以後就如見我一般。
快把你的襖兒脫下來我穿。
我將來在棺材內獨自躺著,也就像還在怡紅院的一樣了。
論理不該如此,只是擔了虛名,我可也是無可如何了。」
寶玉聽說,忙寬衣換上,藏了指甲。
晴雯又哭道:
「回去他們看見了要問,不必撒謊,就說是我的。
既擔了虛名,越性如此,也不過這樣了。」
晴雯是「太虛幻境」中「金陵十二釵又副冊」中排第一的女子,看書中第五章右副冊中對她的敘述:
寶玉便伸手先將又副冊廚開了,拿出一本冊來,揭開一看,只見這首頁上畫着一副畫,又非人物,亦無山水,不過水墨滃染的滿紙烏雲濁霧而已。
(暗示晴雯的身世淒苦不明,有如烏雲濁霧)
後有幾行字,寫的是:
霽月難逢,彩雲易散。
(暗示晴雯的名字,同時也暗示晴雯結局有如彩雲易散)
心比天高,身為下賤。
(點出晴雯有過人的性格志向,可惜只是小丫頭的身份)
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夭多因誹謗生。
(晴雯有姣好的面貌身段,有靈巧的針線手藝而遭人嫉妒,從「病補雀金裘」一回中就可看出;她的早逝也因為王保善的老婆在王夫人面前的讒言)
多情公子空牽念。
(寶玉對晴雯的感情也充滿無可奈何的辛酸)
當晚襲人幫寶玉鋪床,就問寶玉要怎樣睡,因為最近兩年,晚上都是晴雯照顧寶玉的:
一時鋪床,襲人不得不問今日怎麼睡。
寶玉道:「不管怎麼睡罷了。」
原來這一二年間襲人因王夫人看重了她了,越發自要尊重。
凡背人之處,或夜晚之間,總不與寶玉狎昵,較先幼時反倒疏遠了。
寶玉夜間常醒,又極膽小,每醒必喚人。
因晴雯睡卧警醒,且舉動輕便,故夜晚一應茶水起坐呼喚之任皆悉委她一人,所以寶玉外床只是她睡。
今她去了,襲人只得要問,因思此任比日間緊要之意。
寶玉既答不管怎樣,襲人只得還依舊年之例,遂仍將自己舖蓋搬來設於床外。
一夜寶玉夢中都叫著晴雯,夜半襲人幫寶玉倒茶看著襲人也叫晴雯,
寶玉乃笑道:
「我近來叫慣了她,卻忘了是妳。」
襲人笑道:
「她一乍來時你也曾睡夢中直叫我,半年後才改了。
我知道這晴雯人雖去了,這兩個字只怕是不能去的。」
說著,大家又卧下。
寶玉又翻轉了一個更次,至五更方睡去時,只見晴雯從外頭走來,仍是往日形景,進來笑向寶玉道:
「你們好生過罷,我從此就別過了。」
說畢,翻身便走。
寶玉忙叫時,又將襲人叫醒。
襲人還只當他慣了口亂叫,卻見寶玉哭了,說道:
「晴雯死了。」
(寶玉與晴雯的生離死別,以及襲人問寶玉晚上要怎麼睡,都是讓人看了非常揪心的)
次日一早,有人找賈政賞桂花,賈政覺得孩子們的詩都寫得不錯,要帶他們一起去。
襲人聽得叩院門,便知有事,忙一面命人問時,自己已起來了。
聽得這話,促人來舀了面湯,催寶玉起來盥漱。
她自去取衣。
因思跟賈政出門,便不肯拿出十分出色的新鮮衣履來,只拿那二等成色的來。
(心思細密)
寶玉此時亦無法,只得忙忙的前來。
果然賈政在那裡吃茶,十分喜悅。
寶玉忙行了省晨之禮。
賈環賈蘭二人也都見過寶玉。
賈政命坐吃茶,向環蘭二人道:
「寶玉讀書不如你兩個,論題聯和詩這種聰明,你們皆不及他。
今日此去,未免強你們做詩,寶玉須聽便助他們兩個。」
王夫人等自來不曾聽見這等考語,真是意外之喜。
將芳官、蕊官、藕官各自帶回去她們的乾媽來找王夫人,說她們成天吵著要出家;而八月十五中秋節各廟宇有來賈府送供品的僧家,王夫人留了水月庵的智通與地藏庵的圓心住宿還沒回去,聽到有幾個女孩子可以拐回去供使喚,急忙向王夫人要人。
「…如今這兩三個姑娘既然無父無母,家鄉又遠,他們既經了這富貴,又想從小兒命苦入了這風流行次,將來知道終身怎麼樣,所以苦海回頭,出家修修來世,也是她們的高意。
太太倒不要限了善念。」
王夫人也因為賈府最近發生很多事,心緒正煩,就答應了她們。
且近日家中多故,又有邢夫人遣人來知會,明日接迎春家去住兩日,以備人家相看;
(有人要與賈迎春相親)
且又有官媒婆來求說探春等事,心緒正煩,那裡著意在這些小事上。
(也有官府媒婆來幫賈探春說媒)
既聽此言,便笑答道:
「妳兩個既這等說,妳們就帶了作徒弟去如何?」
兩個姑子聽了,念一聲佛道:
「善哉!善哉!若如此,可是妳老人家陰德不小。」
說畢,便稽首拜謝。
王夫人也將這三個伶官找來,如果他們願意就當她面拜師傅:
王夫人問之再三,她三人已是立定主意,遂與兩個姑子叩了頭,又拜辭了王夫人。
王夫人見她們意皆決斷,知不可強了,反倒傷心可憐,忙命人取了些東西來齎賞了她們,又送了兩個姑子些禮物。
從此芳官跟了水月庵的智通,蕊官藕官二人跟了地藏庵的圓心,各自出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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