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晨省見賈母當天心情不錯,就向賈母說了她將晴雯及幾個伶官送走,多所讚美襲人還幫襲人提高了月錢。
看到鳳姐也過來向賈母晨省問安而且精神不錯,認為她大病應當已痊癒了,大家也談到寶釵搬出大觀園的事。
王夫人跟鳳姐說不喜歡李紈兒子賈蘭的奶媽(這就是下指令),很明顯王夫人不喜歡漂亮的女孩子,認為她們都是妖精,會勾引男人。
「…誰知蘭小子這一個新進來的奶子也十分的妖嬌,我也不喜歡她。
我也說與妳嫂子(李紈)了,好不好叫她各自去罷。
況且蘭小子也大了,用不著奶子了…」
寶玉兄弟三人陪父親賈政出去回來,王夫人急問賈政聚會席間狀況:
王夫人忙問:
「今日可有丟了醜?」
寶玉笑道:
「不但不丟醜,倒拐了許多東西來。」
接著,就有老婆子們從二門上小廝手內接了東西來。
王夫人一看時,只見扇子三把,扇墜三個,筆墨共六匣,香珠三串,玉絛環三個。
(寶玉、賈蘭、賈環三人的東西)
寶玉說道:
「這是梅翰林送的,那是楊侍郎送的,這是李員外送的,每人一份。」
說著又向懷中取出一個旃檀香小護身佛來,說:
「這是慶國公單給我的。」
王夫人又問在席何人,作何詩詞等語畢,只將寶玉一份令人拿著,同寶玉蘭環前來見過賈母。
(王夫人只拿寶玉的那一份給賈母看,可見對自己兒子的偏心)
故事中間再穿插上一段寶玉來到寶釵原來在大觀園住的蘅蕪苑情節:
傷感過去一起玩的丫環們都散了,他喜愛的侍寢丫環晴雯也死了,他的堂姐迎春、妹妹探春也都將要出嫁了,薛寶釵又搬出了大觀園,感覺得出大觀園就要散了。
因看著那院中的香藤異蔓,仍是翠翠青青,忽比昨日好似改作凄涼了一般,更又添了傷感。
默默出來,又見門外的一條翠樾埭上也半日無人來往,不似當日各處房中丫鬟不約而來者絡繹不絕。
又俯身看那埭下之水,仍是溶溶脈脈的流將過去。
心下因想:「天地間竟有這樣無情的事!」
悲感一番,忽又想到去了司棋、入畫、芳官等五個;
死了晴雯;
今又去了寶釵等一處;
迎春雖尚未去,然連日也不見回來,且接連有媒人來求親:
大約園中之人不久都要散的了。
縱生煩惱,也無濟於事。
不如還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來還是和襲人廝混,只這兩三個人,只怕還是同死同歸的。
賈政又招來寶玉兄弟三人,在書房與眾幕友談及“恆王與林四娘”的故事,稱是「風流雋逸,忠義感慨」,「最是千古佳談」。
故事情節出自明朝的民間傳說,內容是說:
鎮守青州的恆王好色,在秦淮河畔識得名妓林四娘,林四娘父親為武官,她自幼隨父親習武,後因家庭變故身陷青樓,以一身武藝及姣好面貌及身材走紅;
恆王將其贖回,並於宮中選出一支美女隊伍習武,是為娘子軍;
恆王讓林四娘統轄這支娘子軍,並任命她為「姽嫿將軍」。
(姽嫿是形容女子美好貞靜,該詞初見於戰國時代宋玉《神女賦》:
「素質幹之醲實兮,志解泰而體閒。
既姽嫿於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 」)。
三年之後逢大旱,民不聊生,盜賊作亂,恆王輕敵遭戮,林四娘率娘子軍迎敵,終以身殉:
於是青州城內文武官員,各各皆謂:
「王尚不勝,妳我何為!」
遂將有獻城之舉。
林四娘得聞凶報,遂集聚眾女將,發令說道:
「妳我皆向蒙王恩,戴天履地,不能報其萬一。
今王既殞身國事,我意亦當殞身於王。
爾等有願隨者,即時同我前往;有不願者,亦早各散。」
眾女將聽她這樣,都一齊說願意。
於是林四娘帶領眾人連夜出城,直殺至賊營裡頭。
眾賊不防,也被斬戮了幾員首賊。
然後大家見是不過幾個女人,料不能濟事,遂回戈倒兵,奮力一陣,把林四娘等一個不曾留下,倒作成了這林四娘的一片忠義之志。
賈政命賈蘭、賈環和賈寶玉各作《姽嫿詞》一首,以弔誌林四娘之忠義。
*賈蘭的是一首七言絕,寫道是:
姽嫿將軍林四娘,玉為肌骨鐵為腸;
捐軀自報恆王後,此日青州土亦香。
好一個姽嫿將軍林四娘,如玉肌膚體態 似鐵心腸;
為報恆王恩典以死相殉,青州大地泥土 從此芬芳。
眾幕賓看了,便皆大贊:
「小哥兒十三歲的人就如此,可知家學淵源,真不誣矣。」
賈政笑道:「稚子口角,也還難為他。」
*賈環寫了一首五言律詩:
紅粉不知愁,將軍意未休。
掩啼離繡幕,抱恨出青州。
自謂酬王德,詎能復寇仇。
誰題忠義墓,千古獨風流。
紅粉將軍不識愁,恆王死後憤難休。
停止啼泣出閨閣,心中懷恨出青州。
自謂報答王恩德,怎能消滅敵仇寇。
忠義之墓誰題字,千秋韻事獨風騷。
眾人道:
「更佳。倒是大幾歲年紀,立意又自不同。」
賈政道:「還不甚大錯,終不懇切。」
眾人道:
「這就罷了。三爺才大不多兩歲(15 歲),在未冠之時如此,用了工夫,再過幾年,怕不是大阮小阮了。」
*寶玉認為要寫一首古體長歌方能表達。
寶玉笑道:
「這個題目似不稱近體,須得古體,或歌或行,長篇一首,方能懇切。」
(賈政)又向寶玉笑道:
「如此,你唸我寫。
不好了,我捶你那肉。
誰許你先大言不慚了!」
《姽嫿詞》賈寶玉
恆王好武兼好色,遂教美女習騎射。
穠歌艷舞不成歡,列陣輓戈為自得。
眼前不見塵沙起,將軍俏影紅燈裡。
叱吒時聞口舌香,霜矛雪劍嬌難舉。
丁香結子芙蓉絛,不繫明珠繫寶刀。
戰罷夜闌心力怯,脂痕粉漬污鮫鮹。
明年流寇走山東,強吞虎豹勢如蜂。
王率天兵思剿滅,一戰再戰不成功。
腥風吹折隴頭麥,日照旌旗虎帳空。
青山寂寂水澌澌,正是恆王戰死時。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紛紛將士只保身,青州眼見皆灰塵,
不期忠義明閨閣,憤起恆王得意人。
恆王得意數誰行,姽嫿將軍林四娘,
號令秦姬驅趙女,艷李穠桃臨戰場。
繡鞍有淚春愁重,鐵甲無聲夜氣涼。
勝負自然難預定,誓盟生死報前王。
賊勢猖獗不可敵,柳折花殘實可傷,
魂依城郭家鄉近,馬踐胭脂骨髓香。
星馳時報入京師,誰家兒女不傷悲!
天子驚慌恨失守,此時文武皆垂首。
何事文武立朝綱,不及閨中林四娘!
我為四娘長太息,歌成餘意尚傍徨。
青州的恆王不但酷愛武藝軍事,更喜好女色,在府邸中的美女如雲。
(賈政寫了看時,搖頭道:「粗鄙。」)
恆王對宮廷歌舞表演已漸不感興趣,但對自己組成娘子軍,能讓紅粉佳人練習軍陣騎射自鳴得意。
(賈政道:「休謬加獎譽,且看轉的如何。」)
娘子軍在操演時,沒有看見操場塵土飛揚的肅殺,將軍府中只有佳人倩影隨著燭光在穿梭搖曳。
(眾人聽了這兩句,便都叫:
「妙!好個『不見塵沙起』!
又承了一句『俏影紅燈裡』,用字用句,皆入神化了。」)
殺喊聲中帶有女兒口齒的芬芳,揮舞那冰冷沉重的兵器,益顯嬌弱無力。
(眾人聽了,便拍手笑道:
「益發畫出來了。
當日敢是寶公也在座,見其嬌且聞其香否?
不然,何體貼至此。」)
在女兒腰間色如芙蓉的腰帶鈕扣上,
(賈政嫌文中用了太多對女子飾物的形容,應當轉向武事:
賈政道:
「你只顧用這些,但這一句底下如何能轉至武事?
若再多說兩句,豈不蛇足了。」
寶玉道:「如此,底下一句轉煞住,想亦可矣。」)
不是繫女兒該有的珍珠裝飾,而是配掛著寶劍。
(忙問:「這一句可還使得?」
眾人拍案叫絕。
賈政寫了,看著笑道:「且放著,再續。」)
訓練操演結束已是夜闌人靜疲憊不堪,混著脂粉的汗水浸濕了香帕。
次年流寇在山東崛起,各個彪悍的如狼似虎,人數多的像群峰湧來。
恆王率領官兵一心想要剿滅草寇,但一戰再戰都未能成功。
腥風血雨吹打著田野裡的麥禾,烈日映照著旌旗,統帥軍帳中人影已空。
青山沉寂流水鳴咽,這正是恆王戰死沙場的時候。
雨水淋著白骨、鮮血染透了荒草,在黃昏冷月下只有尚未離去的英魂伴守著戰死的身軀。
(眾人都道:
「妙極,妙極!佈置,敘事,詞藻,無不盡美。
且看如何至四娘,必另有妙轉奇句。」)
眾多朝廷武將只顧保住自身,眼看著青州山河盡遭屠戮化作塵煙。
誰又料到矢志忠義的 卻出自宮廷閨閣,奮起赴難的 正是過去恆王得意的娘子軍們。
(眾人都道:「鋪敘得委婉。」
賈政道:「太多了,底下只怕累贅呢。」)
恆王最得意的人中有誰能夠擔此重責大任?當然就是那位嫻靜勇武的姽嫿將軍林四娘。
只見她發號施令指揮著宮廷中的美姬艷妾,讓平日濃妝艷抹的娘子軍都奔赴戰場。
娘子軍們的馬鞍上沾滿了斑斑淚痕,春愁濃重,身著鐵甲寂靜無聲,夜氣寒涼;
雖說生死未知勝負難料,只為報答昔日恆王的海誓山盟,不作思量。
盜賊聲勢日益猖獗勢不可禦,猶如柳折花殘的娘子軍令人傷感。
英靈依傍著家鄉旁的城郭,馬蹄踐踏著娘子軍們的軀體。
夜馬星馳將此噩耗傳遞回到皇帝京城,天下父母心,又有誰家不為這些娘子軍感到悲痛。
天子為青州的失守驚慌焦慮,滿朝文武百官都羞愧低頭不語。
這些平日掌理朝廷大事的文官武將,都遠不及閨中女子林四娘。
我為林四娘的生平事跡長吁短嘆,長歌總也寫不盡心中徬徨失落的激盪。
唸畢,眾人都大贊不止,又都從頭看了一遍。
賈政笑道:「雖然說了幾句,到底不大懇切。」
因說:「去罷。」
三人如得了赦的一般,一齊出來,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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