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心尋死,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丫環紫娟也覺得她快不行了,趕緊去跟賈母、王夫人與鳳姐去報告。

到了這一天,黛玉絕粒之日,紫鵑料無指望了,守著哭了會子,因出來偷向雪雁道:
「妳進屋裡來,好好兒的守著她,我去回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去。
 今日這個光景大非往常可比了。」

紫鵑剛離開,探春讓丫環侍書探望黛玉病情,雪雁忙問侍書之前提到王大爺跟寶玉提親事情的後續,侍書說那只是門客想討好賈政,其實賈母心中早有人選了。

侍書道:
「…再者:老太太心裡早有了人了,就在咱們園子裡的,大太太那裡摸的著底呢?
 老太太不過因老爺的話不得不問問罷咧。
 又聽見二奶奶說:
 寶玉的事,老太太總是要親上作親的,憑誰來說親,橫豎不中用。」

黛玉聽到了這些對話,原來王大爺家的提親只是口頭說說,而且賈母說要幫寶玉找的媳婦是大觀園裡的(薛寶釵已經搬出大觀園了),而且是親上加親(她跟寶玉是表兄妹),難免對號入座心情大好,當然她自己不想死了,身體自然就好了起來。

及聽了雪雁侍書的話,才明白過前頭的事情原是議而未成的。
又兼侍書說是鳳姐說的,老太太的主意,親上作親,又是園中住著的,非自己而誰?
因此一想,陰極陽生,心神頓覺清爽許多…

恰好賈母、王夫人、李紈、鳳姐聽見紫鵑之言都趕著來看。
黛玉心中疑團已破,自然不似先前尋死之意了。雖身體軟弱,精神短少,卻也勉強答應一兩句了。

  鳳姐因叫過紫鵑,問道:
「姑娘
(林黛玉)也不至這樣(會像要死的樣子)
 這是怎麼說,妳這樣嚇人!」
紫鵑道:
「實在頭裡看著不好,才敢去告訴的。
 回來見姑娘竟好了許多,也就怪了。」
賈母笑道:
「妳也別信她。她懂得什麼?
 看見不好就言語
(看到情況不好就立刻報告),這倒是她明白的地方。
 小孩子家不嘴懶腳嫩
(懶得說、懶得走)就好。」
說了一回,賈母等料著無妨,也就去了。
正是:「心病終須心藥治,解鈴還是繫鈴人。」

  賈母多少也猜到了黛玉的病因,也認為寶玉黛玉都大了,也要開始討論一下他們的終身大事了。
在曹雪芹的前八十回中,感覺賈母一直是站在賈寶玉及林黛玉的“木石前盟”這一邊,但在這章回她沒有幫寶玉選自己外孫女林黛玉,反而選了跟她沒有血緣關係薛寶釵的“金玉良緣”,她也說明了原因及想法。

  那時正值邢王二夫人、鳳姐等在賈母房中說閒話。
說起黛玉的病來,賈母道:
「我正要告訴你們。
 寶玉和林丫頭是從小兒在一處的,我只說小孩子們怕什麼?

(寶玉黛玉兩人從小一起玩大,也是賈母當初要把寶玉留在大觀園中跟女孩子們一起,沒有住在他自己的家中)
 以後時常聽得林丫頭忽然病,忽然好,都為有了些知覺了。
 所以我想他們若盡著擱在一塊兒,畢竟不成體統。妳們怎麼說?」
王夫人聽了,便呆了一呆,只得答應道:
「林姑娘是個有心計兒的。

(王夫人打心底就不喜歡艷麗女孩子,認為會勾引她寶貝兒子,她也認為黛玉比較有心機)
 至於寶玉,呆頭呆腦,不避嫌疑是有的。
 看起外面,卻還都是個小孩兒形像。
 此時若忽然或把那一個分出園外,不是倒露了什麼痕跡了麼?
 古來說的:『男大須婚,女大須嫁。』
 老太太想,倒是趕著把他們的事辦辦也罷了。」
  賈母聽了,皺了一皺眉,說道:
「林丫頭的乖僻,雖也是她的好處,我的心裡不把林丫頭配他,也是為這點子;
 況且林丫頭這樣虛弱,恐不是有壽的。
 只有寶丫頭最妥。」
王夫人道:
「不但老太太這麼想,我們也是這麼。
 但林姑娘也得給她說了人家兒才好,不然,女孩兒家長大了,那個沒有心事?
 倘或真與寶玉有些私心,若知道寶玉定下寶丫頭,那倒不成事了。」
賈母道:
「自然先給寶玉娶了親,然後給林丫頭說人家。
 再沒有先是外人,後是自己的
(外孫女是外人,孫子是自己人)
 況且林丫頭年紀到底比寶玉小兩歲。
 依妳們這麼說,倒是寶玉定親的話,不許叫她知道倒罷了。」

  鳳姐見一老婆子在嚷嚷,因為邢岫煙掉了一件小紅襖,丫頭懷疑是老婆子拿去;

鳳姐笑問道:
「妳丟了什麼東西了?」
岫煙笑道:
「沒有什麼要緊的,是一件紅小襖兒,已經舊了的。
 我原叫她們找,找不著就罷了。
 這小丫頭不懂事,問了那婆子一聲,那婆子自然不依了。
 這都是小丫頭胡塗不懂事,我也罵了幾句。
 已經過去了,不必再提了。」
  鳳姐把岫煙內外一瞧,看見雖有些皮棉衣裳,已是半新不舊的,未必能暖和,她的被窩多半是薄的。

(邢岫煙是賈母大媳婦邢夫人的姪女,因家道貧寒前來投奔邢夫人,在大觀園二小姐賈迎春的房裡安身)
至於房中桌上擺設的東西,就是老太太拿來的,卻一些不動,收拾的乾乾淨淨。
鳳姐心上便很愛敬她,說道:
「一件衣裳,原不要緊。
 這時候冷,又是貼身的,怎麼就不問一聲兒呢?
 這撒野的奴才,了不得了!」

鳳姐回房後找出一些衣物讓小丫頭幫岫煙送了過去,岫煙不肯接受,鳳姐讓平兒親自送過去,很是貼心;
邢岫煙為人低調,懂得人情世故,不但讓鳳姐真心貼心對待,也讓薛姨媽非常喜歡,岫煙曾經將衣物典當到薛家經營的當鋪,被寶釵發現拿了回來還給她,也對她大加讚譽;她是薛家看中未來的媳婦。

且說薛姨媽家中被金桂攪得翻江倒海,看見婆子回來,說起岫煙的事,寶釵母女二人不免滴下淚來。
寶釵道:
「都為哥哥
(薛蟠)不在家,所以叫邢姑娘多吃幾天苦。
 如今還虧鳳姐姐不錯。
 咱們底下也得留心,到底是咱們家裡人。」

(薛姨媽本想把邢岫煙許配給自己兒子薛蟠)

薛姨媽後來嘴上說怕自己不爭氣的兒子薛蟠沾汙了人家清淨女兒,實則是覺得沒有門當戶對,於是將邢岫煙許給了自己姪兒的薛蝌。

(薛姨媽對薛蝌說):
「我也不說了。
 邢丫頭實在是個有廉恥,有心計兒的,又守得貧,耐得富。
 只是等咱們的事過去了,早些把你們的正經事完結了,也了我一宗心事。」
薛蝌道:
「琴妹妹
(薛蝌妹妹薛寶琴)還沒有出門子,這倒是太太煩心的一件事。
 至於這個,可算什麼呢!」

  薛蝌回房後想到自己跟邢岫煙的身世,深覺上蒼的不公,寫詩解悶:

蛟龍失水似枯魚,兩地情懷感索居。
同在泥塗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虛?

棲息水中的蛟龍沒有了水,就像枯死的魚乾,我們分居兩地卻有著相同的情懷。
妳我都同樣處在困境中受苦,不知要
到甚麼時候才能等到從容富裕的自在生活。

薛蟠的小妾寶蟾推門送了酒菜來給薛蝌,說是薛蟠老婆夏金桂為感謝薛蝌幫忙薛蟠官司事宜的辛勞;
薛蝌年輕忠厚,但總覺得金桂和寶蟾充滿了挑逗。

寶蟾笑著向薛蝌道:
「這是四碟果子,一小壺兒酒。
 大奶奶
(薛蟠老婆夏金桂)叫給二爺(薛蝌)送來的。」

又笑瞅了薛蝌一眼,道:
「明兒二爺再別說這些話,叫人聽著怪不好意思的。
 我們不過也是底下的人,伏侍的著大爺,就伏侍的著二爺,這有何妨呢?」

薛蝌說自己不喝酒,但寶蟾堅持要他留下。

薛蝌沒法,只得留下。
寶蟾方才要走,又到門口往外看看,回過頭來向著薛蝌一笑:
又用手指著裡面說道:
「她
(夏金桂)還只怕要來親自給你道乏(感謝旅途辛勞)呢。」
薛蝌不知何意,反倒訕訕的起來,因說道:
「姐姐替我謝大奶奶罷。
 天氣寒,看涼著。
 再者:自己叔嫂也不必拘這些個禮。」
寶蟾不答,笑著走了。

淺談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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