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令寶蟾送酒果過去给薛蝌,由於語態及表現曖昧,讓薛蝌嚇到,送來的東西都不敢碰。

話說薛蝌正在狐疑,忽聽窗外一笑,嚇了一跳,心中想道:
「不是寶蟾,定是金桂。
 只不理她們,看她們有什麼法兒!」

只聽外面一個人說道:
「二爺為什麼不喝酒吃果子就睡了?」
這句話仍是寶蟾的話音,薛蝌只不作聲裝睡。
又隔了兩句話時,聽得外面似有恨聲道:
「天下那裡有這樣沒造化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寶蟾未梳洗裝扮,穿著貼身衣物就來找薛蝌,取回昨晚送來的東西,擺明了挑逗;薛蝌見她未答話也不多說,省得以後她們來纏。

剛到天明,早有人來扣門。
薛蝌忙問:「是誰?」外面也不答應。
薛蝌只得起來,開了門看時,卻是寶蟾,攏著頭髮,掩著懷,穿了件片金邊琵琶襟小緊身,上面繫一條松花綠半新的汗巾,下面未無穿裙,正露著石榴紅灑花夾褲,一雙新繡紅鞋。
原來寶蟾尚未梳洗,恐怕人見,趕早來取傢伙。

薛蟠還在獄中,但他的兩個女人都在打小叔薛蝌的主意,且看兩人各自的盤算。

那知寶蟾也想薛蟠難以回家,正要尋個路頭兒,因怕金桂拿她,所以不敢透漏。
今見金桂所為,先已開了端了,她便樂得借風使船,先弄薛蝌到手,不怕金桂不依,所以用言挑撥。

(寶蟾)想出一個法子來:
不如明兒一早起來,先去取了傢伙,卻自己換上一兩件顏色嬌嫩的衣服,也不梳洗,越顯出一番慵妝媚態來。
只看薛蝌的神情,自己反倒裝出惱意,索性不理他。
那薛蝌若有悔心,自然移船就岸,不愁不先到手。
--是這個主意。
及至見了薛蝌仍是昨晚光景,並無邪僻,自己只得以假為真,端了碟子回來,卻故意留下酒壺以為再來搭轉之地。

(金桂)因說道:
「妳這個丫頭就不是個好貨!
 想來妳心裡看上了,卻拿我作筏子,是不是呢?」
寶蟾道:
「只是奶奶那麼想罷咧,我倒是替奶奶難受。
 奶奶要真瞧二爺好,我倒有個主意。
 奶奶想,『那個耗子不偷油呢?』,他也不過怕事情不密,大家鬧出亂子來不好看。
 依我想:奶奶且別性急,時常在他身上,不周不備的去處張羅張羅。
 他是個小叔子,又沒娶媳婦兒,奶奶就多盡點心兒,和他貼個好兒,別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過幾天,他感奶奶的情,他自然要謝候奶奶。
 那時奶奶再備點東西兒在咱們屋裡,我幫著奶奶灌醉了他,還怕他跑了嗎?
 他要不應,咱們索性鬧起來,就說他調戲奶奶。
 他害怕,自然得順著咱們的手兒。
 他再不應,他也不是人,咱們也不至白丟了臉!奶奶想怎麼樣?」
金桂聽了這話,兩顴早已紅暈了,笑罵道:
「小蹄子,妳倒像偷過多少漢子似的!
 怪不得大爺
(薛蟠)在家時,離不開妳!」

夏金桂有個過繼到她家,成日遊手好閒的弟弟夏三,跟金桂間就是不清不楚,金桂託他買些不可告人的東西;
遇到薛姨媽,薛姨媽要金桂留夏三吃飯。

金桂見婆婆去了,便向夏三道:
「你坐著罷。
 今日可是過了明路的了,省了我們二爺查考。
 我今日還要叫你買些東西,只別叫別人看見。」
夏三道:
「這個交給我就完了。
 妳要什麼,只要有錢,我就買的了來。」
金桂道:
「且別說嘴。
 等你買上了當,我可不收。」
說著,二人又嘲謔了一回,然後金桂陪著夏三吃了晚飯,又告訴他買的東西,又囑咐一回,夏三自去。
從此,夏三往來不絕。
雖有個年老的門上人,知是舅爺,也不常回。
從此,生出無限風波。

薛蟠在獄中寫信回家,說官司被縣府提報上去,要再多一些的金錢向上階請託,也要薛蝌快來處理此事;
事不宜遲,薛家立刻又忙作一團,寶釵也急著幫忙收拾,一急一累,寶釵也病倒了。

那時手忙腳亂,雖有下人辦理,寶釵怕他們思想不到,親來幫著收拾,直鬧至四更才歇。
到底富家女子嬌養慣了的,心上又急,又勞苦了一夜,到了次日,就發起燒來,湯水都吃不下去。

寶釵的病驚動賈府,但唯獨沒讓寶玉知道。

一連治了七八天,終不見效。
還是她自己想起「冷香丸」,吃了三丸,才得病好。
後來寶玉也知道了,因病好了,沒有瞧去。

  薛姨媽為兒子薛蟠的官司再來求助賈政,王夫人也跟賈政商量早些娶寶釵回來的事:

王夫人又提起寶釵的事來,因說道:
「這孩子也苦了。
 既是我家的人了,也該早些娶了過來才是,別叫她遭塌壞了身子。」
賈政道:
「我也是這麼想。
 但是她家忙亂,況且如今到了冬底,已經年近歲逼,無不各自要料理些家務。
 今冬且放了定,明春再過禮。
 過了老太太的生日,就定日子娶。
 你把這番話先告訴薛姨太太。」
王夫人答應了。

  第二天,王夫人陪薛夫人見賈母請安,也將賈政對寶玉婚事的想法稟報賈母,賈母甚喜。
適寶玉上學前過來請安,大家見到寶玉都不再談,讓寶玉心生疑惑。

原來方才大家正說著,見寶玉進來,都掩住了。
寶玉坐了坐,見薛姨媽神情不似從前親熱,「雖是此刻沒有心情,也不犯大家都不言語,……」
滿腹猜疑,自往學中去了。

  放學後,寶玉往瀟湘館找黛玉,也跟黛玉說感覺薛姨媽對他沒有從前熱絡,寶釵生病,他也沒有過去探望。

「…要像從前這小門兒通的時候兒,我一天瞧她(寶釵)十趟也不難,如今把門堵了,要打前頭過去,自然不便了。」
黛玉道:「她那裡知道這個原故?」
寶玉道:「寶姐姐為人是最體諒我的。」
黛玉道:
「你不要自己打錯了主意。
 若論寶姐姐,更不體諒,又不是姨媽病,是寶姐姐病。

(不是薛姨媽生病,是寶釵生病,寶釵會比薛姨媽更不體諒)
 向來在園中做詩,賞花,飲酒,何等熱鬧!
 如今隔開了,你看見她家裡有事了,她病到那步田地,你像沒事人一般,她怎麼不惱呢?」

(寶釵搬出大觀園,哥哥又吃上官司,自己又生病,寶玉表現卻像局外人)
寶玉道:「這樣,難道寶姐姐便不和我好了不成?」
黛玉道:「她和你好不好,我卻不知,我也不過是照理而論。」

寶玉卻跟黛玉談起了禪學:

只見寶玉把眉一皺,把腳一跺,道:
「我想這個人,生他做什麼!
 天地間沒有了我,倒也乾淨!」

寶玉這句話應該是取自清順治皇帝《出家偈》中的意思:
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
長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朧又是誰?
不如不來亦不去,也無歡喜也無悲。

黛玉道:
「原是有了我,便有了人;
 有了人,便有無數的煩惱生出來:
 恐怖,顛倒,夢想,更有許多纏礙。
 才剛我說的,都是玩話。
 你不過是看見姨媽沒精打彩,如何便疑到寶姐姐身上去?
 姨媽過來原為他的官司事情,心緒不寧,那裡還來應酬你?
 都是你自己心上胡思亂想,鑽入魔道裡去了。」
寶玉豁然開朗,笑道:
「很是,很是。
 妳的性靈,比我竟強遠了。
 怨不得前年我生氣的時候,妳和我說過幾句禪話,我實在對不上來。
 我雖丈六金身,還藉妳一莖所化。」

取用宋代釋惟一的《偈頌一百三十六首》中「只如將丈六金身作一莖草用」句;
如來佛祖法像是高丈六,金色打造;在佛教傳說中,佛是由蓮花轉化而成。
這裡是寶玉讚譽黛玉靈性極高,就算自己已成佛了,還是借助於黛玉的造化。

黛玉乘此機會,說道:
「我便問你一句話,你如何回答?」
寶玉盤著腿,合著手,閉著眼,撅著嘴道:「講來。」
黛玉道:
「寶姐姐和你好,你怎麼樣?
 寶姐姐不和你好,你怎麼樣?
 寶姐姐前兒和你好,如今不和你好,你怎麼樣?
 今兒和你好,後來不和你好,你怎麼樣?
 你和她好,她偏不和你好,你怎麼樣?
 你不和她好,她偏要和你好,你怎麼樣?」
寶玉呆了半晌,忽然大笑道:
「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就算弱水浩瀚無邊,我能喝的也只是一瓢而已;情海無邊,我要的只是妳一人而已)
黛玉這一連串的逼問寶玉跟寶釵之間相處的各種的情況,寶玉以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來回答;弱水最早在《山海經》中是指沒有浮力難渡之水,後人將它解釋為情海。

黛玉道:「瓢之漂水,奈何?」
(瓢如果隨水漂走了,又能奈何?如果你要的愛情在情海中漂走了,能怎麼辦?

寶玉道:「非瓢漂水,水自流,瓢自漂耳。」
(並不是瓢被水漂走,瓢跟水彼此沒有關係的,在情海中的妳跟别人也没有關係的)

黛玉道:「水止珠沉,奈何?」
(如果我死了呢?)

寶玉道:「禪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風舞鷓鴣。」
(妳若死了,我就會出家作和尚,我那禪定的心就像沾滿泥巴的飛絮,在春風中再也飛不起來了)

黛玉道:「禪門第一戒是不打誑語的。」
(出家人是不能說假話的)

寶玉道:「有如三寶。」
(我說的一點不假,有如向佛、法、僧三寶前立誓

  黛玉低頭不語。
只聽見簷外老鴉呱呱的叫了幾聲,便飛向東南上去。
寶玉道:「不知主何吉凶?」
黛玉道:「『人有吉凶事,不在鳥音中。』」

烏鴉的叫聲是否真意謂著他們所說不祥之兆(一個死了,一個當了和尚)都將成真?

淺談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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