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在鐵檻寺瘋鬧整晚,奇形怪狀嚇壞旁人,沒人敢靠近。
賈政找來的大夫見狀就讓家人給她準備後事,接著就沒了氣息;周姨娘想到自己未來,更加悲戚。

那大夫用手一摸,已無脈息。
賈環聽了,這才大哭起來。
眾人只顧賈環,誰管趙姨娘蓬頭赤腳死在炕上。
只有周姨娘心裡想到
「做偏房的下場頭不過如此!
 況她還有兒子;
 我將來死的時候,還不知怎樣呢!」
於是反倒悲切。

  趙姨娘死後,賈府上下都在傳著說,趙姨娘使了毒心害鳳姊及寶玉,被陰司裡拷打死了。
鳳姐病況愈加嚴重,再加賈璉忙著辦家中事情,自然少了關心及往日的恩愛;
兩位夫人也都沒有過來探望,鳳姐心裡更加悲苦。

鳳姐此時只求速死,心裡一想,邪魔悉至。
只見尤二姐從房後走來,漸近床前,說:
「姐姐,許久的不見了!
 做妹妹的想念的很,要見不能,如今好容易進來見見姐姐。
 姐姐的心機也用盡了。
 咱們的二爺胡塗,也不領姐姐的情,反倒怨姐姐作事過於刻薄,把他的前程丟了,叫他如今見不得人。
 我替姐姐氣不平!」
鳳姐恍惚說道:
「我如今也後悔我的心忒窄了。
 妹妹不念舊惡,還來瞧我!」
平兒在旁聽見,說道:「奶奶說什麼?」
鳳姐一時甦醒,想起尤二姐已死,必是她來索命。

鳳姐聽說劉姥姥帶著外孫女青兒來到賈府,眾人見鳳姐身體不舒服,沒讓劉姥姥過來,可是鳳姐聽到後馬上讓人把劉姥姥請進來。

劉老老看著鳳姐骨瘦如柴,神情恍惚,心裡也就悲慘起來,說:
「我的奶奶!
 怎麼這幾個月不見,就病到這個分兒?
 --我胡塗的要死,怎麼不早來請姑奶奶的安!」
便叫青兒給姑奶奶請安。

劉姥姥聽鳳姐說趙姨娘過世,就說賈環可憐了,雖然父親賈政及王夫人都在,但總是沒有自己親娘來的親,鳳姐聽到又傷心的哭起來,女兒巧姐聽到哭聲,出來看望母親。

鳳姐一面哭著,道:
「妳見過了姥姥了沒有?」
巧姐兒道:「沒有。」
鳳姐道:
「妳的名字還是她起的呢,就和乾媽一樣。
 妳給她請個安。」

(巧姐年幼多病,鳳姐讓當時貧困的劉姥姥為她取名,古人認為這樣可以以毒攻毒壓一壓;因為出生在七夕的乞巧節,所以劉姥姥給她取名「巧姐」)

鳳姐想到自己身後可憐的女兒,就託劉姥姥在她死後將女兒巧姐帶去,並幫她尋一門親事。

鳳姐道:「不然,妳帶了她去罷。」
劉老老笑道:
「姑娘這樣千金貴體,綾羅裹大了的,吃的是好東西;
 到了我們那裡,我拿什麼哄她玩,拿什麼給她吃呢?
 這倒不是坑殺我了麼?」
說著,自己還笑。
因說:
「那麼著,我給姑娘做個媒罷。
 我們那裡雖說是屯鄉里,也有大財主人家,幾千頃地,幾百牲口,銀子錢亦不少,只是不像這裡有金的,有玉的。
 姑奶奶自然瞧不起這樣人家。
 我們莊家人瞧著這樣財主,也算是天上的人了!」
鳳姐道:「妳說去,我願意就給。」

巧姐因她這話不好聽,便走了去和青兒說話。
兩個女孩兒倒說得上,漸漸的就熟起來了。

  鳳姐問起劉姥姥家居情況,劉姥姥說多謝有了賈府的幫忙,現在家中有了田地,自家人一起耕作,家道小康。
平兒恐劉姥姥攪煩了鳳姐,便要支開她去問候王夫人,也私下問她如何看鳳姐的病情,劉姥姥也說不樂觀。
正在此時
賈璉也來找鳳姐,準備跟她要些錢,因為老太太的喪事還差四五千兩銀子。

賈璉道:
「這還要說麼?頭裡的事是妳們鬧的;
 如今老太太的還短了四五千銀子,老爺叫我拿公中的地賬弄銀子,你說有麼?
 外頭拉的賬不開發,使得麼?
 誰叫我應這個名兒!
 只好把老太太給我的東西折變去罷了!妳不依麼?」

這時裡面又傳鳳姐快要不行了,劉姥姥也急忙趕進來。

劉老老也急忙走到炕前,嘴裡唸佛,搗了些鬼,果然鳳姐好些。
一時王夫人聽了丫頭的信,也過來了,先見鳳姐安靜些,心下略放心。

在賈璉及王夫人離開後,劉姥姥答應替鳳姐去廟裡求神禱告;
鳳姐欲將手上戴的金鐲子給劉姥姥,可是她說什麼都不肯要。

鳳姐鬧了一回,此時又覺清楚些。
見劉姥姥在這裡,心裡信她求神禱告,便把豐兒等支開,叫劉姥姥坐在床前,告訴她心神不寧,如見鬼的樣子。
劉老老便說:我們屯裡什麼菩薩靈,什麼廟有感應。
鳳姐道:
「求妳替我禱告。
 要用供獻的銀錢,我有。」

為了能再次見到劉姥姥託孤,鳳姐將其孫女青兒留下,讓她陪著巧姐玩。

鳳姐因被眾冤魂纏繞害怕,巴不得她就去,便說:
「妳若肯替我用心,我能安穩睡一覺,我就感激妳了。
 妳外孫女兒,叫她在這裡住下罷。」
劉老老道:
「莊家孩子沒有見過世面,沒的在這裡打嘴,我帶她去的好。」
鳳姐道:
「這就是多心了。
 既是咱們一家人,這怕什麼?
 雖說我們窮了,多一個人吃飯也不算什麼。」

  且說櫳翠庵的妙玉被盜匪劫走,庵中女尼報官緝匪,但賈府中人因賈政新喪趙姨娘,沒敢讓他知道,但寶玉及寶釵知道後,心情都變得低落。

漸漸傳到寶玉耳邊,說:「妙玉被賊劫去。」
又有的說:「妙玉凡心動了,跟人而走。」
寶玉聽得,十分納悶:
「想來必是被強徒搶去。
 這個人必不肯受,一定不屈而死!」
但是一無下落,心下甚不放心,每日長噓短嘆,還說:
「這樣一個人,自稱為『檻外人』,怎麼遭此結局!」
又想到:
「當日園中何等熱鬧!
 自從二姐姐出閣以來,死的死,嫁的嫁,我想她一塵不染,是保得住的了,豈知風波頓起,比林妹妹死的更奇!」
由是一而二,二而三,追思起來,想到《莊子》上的話,虛無縹渺,人生在世,難免風流雲散!
不覺的大哭起來。

寶釵見寶玉愁煩,就用言語激勵他用心向上。

只為寶玉愁煩,便用正言解釋,因提起:
「蘭兒自送殯回來,雖不上學,聞得日夜攻苦。
 他是老太太的重孫。
 老太太素來望你成人,老爺為你日夜焦心,你為閒情痴意,糟蹋自己,我們守著你,如何是個結果?」
說得寶玉無言可答,過了一回,才說道:
「我那管人家的閒事?只可嘆咱們家的運氣衰頹!」
寶釵道:
「可又來!老爺太太原為是要你成人,接續祖宗遺緒,你只是執迷不悟,如何是好?」

  心情不好的寶玉又想到了林黛玉的大丫環紫鵑;自從黛玉過世後,紫鵑就對寶玉不諒解,沒有跟寶玉說過一句話。
當晚寶玉來找紫鵑想表明自己對黛玉的心,但紫鵑擋寶玉在門外,讓寶玉呆呆的站在門口。

寶玉道:
「我有一句心裡的話要和妳說說,妳開了門,我到妳屋裡坐坐。」
紫鵑停了一會兒,說道:
「二爺有什麼話,天晚了,請回罷,明日再說罷。」

「我也沒有多餘的話,只問妳一句。」
紫鵑道:「既是一句,就請說。」
寶玉半日反不言語。

忽聽寶玉嘆了一聲道:
「紫鵑姐姐!妳從來不是這樣鐵心石腸,怎麼近來連一句好好兒的話都不和我說了?
 我固然是個濁物,不配妳們理我,但只我有什麼不是,只望姐姐說明了,那怕姐姐一輩子不理我,我死了倒作個明白鬼呀!」
紫鵑聽了,冷笑道:
「二爺就是這個話呀!還有什麼?
 若就是這句話呢,我們姑娘在時,我也跟著聽俗了;
 若是我們有什麼不好處呢,我是太太派來的,二爺倒是回太太去。
 左右我們丫頭們更算不得什麼了!」
說到這裡,那聲兒便也哽咽起來。
說著,又醒鼻涕。

這時麝月出來找寶玉,看到這景況也說了紫鵑一番,將寶玉帶了回去。

只見麝月又說道:
「到底是怎麼著?一個賠不是,一個又不理。
 你倒是快快兒的央及呀!--噯!
 我們紫鵑姐姐也就太狠心了:
 外頭這麼怪冷的,人家央及了這半天,總連個活動氣兒也沒有!」
又向寶玉道:
「剛才二奶奶說了,多早晚了,打量你在那裡呢,你卻一個人站在這房簷底下做什麼?」
紫鵑裡面接著說道:
「這可是什麼意思呀?
 早就請二爺進去,有話明日說罷。
 這是何苦來!」

紫鵑被寶玉這一招惹,知曉了寶玉並非忘恩負義之人,最後紫娟悟出了,這世間的緣分都是有定數的。

思前想後:
「寶玉的事,明知他病中不能明白,所以眾人弄鬼弄神的辦成了;
 後來寶玉明白了,舊病復發,時常哭想,並非忘情負義之徒。
 今日這種柔情,一發叫人難受。
 只可憐我們林姑娘真真是無福消受他!
 如此看來,人生緣分,都有一定。
 在那未到頭時,大家都是痴心妄想;
 及至無可如何,那胡塗的也就不理會了;
 那情深義重的也不過臨風對月,灑淚悲啼。
 可憐那死的倒未必知道,這活的真真是苦惱傷心,無休無了。
 算來竟不如草木石頭,無知無覺,倒也心中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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