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鄭鳳文跟姐姐胡家嫄〉
姐姐大我八、九歲,但有段時間每個人都說我們兩人長得很像,從小我們兩人也算比較親的,許多事姐都護著我,但對弟弟家建就沒有那麼樣了。
〈▲母親、姐姐跟我〉
同樣小時我許多事都把姐姐當標竿,許多姐姐有的東西我都充滿好奇及羨慕。
我還在上幼稚園,姐已經在高雄市立女子中學了,我依稀記得姐在高雄市女中打籃球傷到胸部,造成肋膜炎還住院治療,爹和媽擔心很多,那時肋膜炎好像是很有危險性的,初中也是女孩子發育成長的時期,姐認為她個頭不高這也是原因。
後來姐姐考上省立高雄女中,這是南部地區最好的女子學校,在高雄女中姐姐也結交了陳素雲、鄭宗英、郭美津幾個終身的好友。
姐姐的乾爹是上官雲相,當時住在高雄女中旁邊日式庭園的房子,就在現在愛河邊法院後面,姐姐還會常帶我去她乾爹家聽她乾爹講故事。
上官雲相在大陸剿匪時是第三戰區副司令兼第三十二集軍團總司令,當時因為擊潰共軍精銳新四軍,被共產黨懸賞要他的項上人頭,來台後雖然沒有官職,但他生日老蔣總統還會送來賀禮,我還記得有次他過生日我們在他家幫他祝賀,正好老蔣總統送來蔣中正題字的祝壽卷軸,他笑說:「老蔣連騎馬都爬不上馬背!」
上官沒有自己的子女,在上海時住某花園和我家鄰居,他看姐姐聰明可愛就認姐姐為乾女兒了。
我也曾聽我媽咪說過,上官因為殺太多人了,所以沒有子嗣。
媽咪也說過上官幾個老婆的心酸又駭人的故事,真實性應該很高。
在台灣他又領養了上官木蘭及上官小蘭兩個女兒。
姐高中畢業後,爹認為女孩子唸太多書沒有用,沒有同意讓姐繼續唸私立大學,其實我知道,姊姊多年來一直耿耿在懷!
另外當時爹已經從海軍退伍,為了投資做生意領一次性退休金,我記得是四萬多元,當時在左營大街開了家“同裕五金電料行”做海軍的生意,
但沒幾年就賠光了。
家裡面生活極需要姐姐工作收入貼補家用,姐姐就沒有繼續升學了。
姐姐還有陣子在海軍子弟學校當代課老師,家建就在她帶的班上。
後來姐姐在鄰居張雲芬介紹下一起到左營海軍總部總機當接線生。
這段總機小姐生涯持續了非常多年。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中午騎腳踏車去幫姐姐送便當,在海軍總部大樓前被一輛軍用卡車撞倒在地,車子在我前面及時煞住,但我第一個念頭只是想到姐姐中午沒有中飯吃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有一次姐姐過生日,我存的錢只有 12 塊,非常想買個蛋糕送姐姐,一個低年級小學生跑遍了左營大街買蛋糕,但至少要二十塊以上,很失望!
後來有一家蛋糕店問我有多少錢他們賣我一個,滿心歡喜的拿回家給姐姐!
晚上切蛋糕的時後發覺蛋糕是已經壞了(難怪賣我便宜),爹拿回去貼錢換一個回來(當時還沒消費者意識,如果是現在店家就賠不完了)!
姐在海軍總部是漂亮的女生,所以當時不乏許多海軍追求者,
我印象中每晚來我家幫我補習的徐孚道,他就是藉免費替我補習,每天晚上來家裡接近姐姐;
假日還會請我去高雄吃冰看電影,後來還明白講希望我在姐面前說些他的好話。
另外一位朱學恕,他當時是海軍陽字號軍艦的二副,他文筆很好會寫新詩,常常在海訊日報發表文章。
當時每天都會有一封文詞並茂的情詩寄給姐姐,姐有時會唸給我聽。
同樣他也帶我到陽字號(我記得好像是編號 17 號)驅逐艦上參觀示好,也會解釋他所寫新詩的意境,因為當時我完全看不懂,應該也是讓我回去解釋給姐姐聽吧。
之後,他在台灣海洋文學上還佔有一席之地,十年前還看到他的作品新書,但現在不知如何了。
姐夫章紹庭是大陸來台的流亡學生,自己孑然一身隨國軍來台灣,很早就從軍中退下來轉入外商公司遠洋貨櫃船任職二副。
當時左營大街永大昌老闆娘把他介紹給我乾媽(現在我的岳母),請我乾媽幫他物色女友,因為他跑船在台灣時間不多,交女朋友不容易,我乾媽就把他介紹給了姐姐。
我還記得第一眼見到他時的印象:很老實、寡言、很帥。
很快他就得到爹和媽咪的認同,我覺得爹是因為當時姐夫薪水很高,在當時海軍一個僱員月薪三百元時,姐夫月薪就美金七百塊了,後來升到船長月薪到美金一千四百多(當時美金黑市匯率最高到一元美金換四十七塊台幣),當時我們看來那都是天文數字。
而媽咪是覺得對方單純,將來姐姐沒有公婆及對方家人相處的困擾,因此都極力贊成促成這門婚事。
但姐夫的帥應該是最讓姐姐動心的。
婚後紹庭姐夫還持續跑船,遠洋貨櫃輪每兩年才休假回來半年,婚後姐姐依舊住在家裡,還一樣在總機上班,沒有感覺和婚前有什麼不同;
到民國五十八年,第一個孩子章瑋耀出世,姐夫還在海外,我陪姐姐在高雄樂仁醫院待產,從除夕前一天痛到過完年之後才生產,我放寒假每天扶著姐姐爬樓梯。
接著老二章瑋明也出世,這兩個孩子從小都是跟著外婆長大的。
民國五十七年我離家去台中唸逢甲學院,是私立學校,母親要姐姐負擔我每年的學雜費以及每個月 500 元的生活費(宿舍租金在學期初繳納),到民國六十一年生活費每月已調到 1200 元了。
在當時眷村內好像都如此,兄長要負擔弟妹的讀書開支。
其實我家的這種傳統方式非常好,姐姐負擔我唸大學,同樣我負擔弟弟家建唸大學,到章瑋耀唸大學時我同樣提撥一筆生活費給他,而胡傳中唸成大時在台南也理所當然的住在家建台南的家中了!
後來姐在高雄仁武鄉買了兩分多(約七百坪)農地種水果,爹晚年自己住在那裡整理果園,修身養性過爹最後幾年的生活。
姐夫下船後姐還取得農民身分,在那邊蓋了豬舍養豬,之後幾年,姐還在高雄山東街開過小吃店,很獨立又能吃苦耐勞的女性。
姐夫因為眼睛不好就不再跑船了,住在左營自助新村的家中,也許跑船久了習慣個人封閉空間,平常除了吃飯時間外都不見出房門。
之後一段時間,他們兩人在南投中興新村附近買了獨棟別墅搬去住,或許這應該是姐姐人生一段比較快樂的時光。
開放大陸探親後,姐夫也跟大陸親人聯絡上,兩人多次返大陸探親及小住。
其中還有一次他們去安徽績溪作尋根之旅,發生一段有趣小插曲:
當時我在麥當勞工作,因為在廈門、福州開設麥當勞而建立了一些當地關係,他們知道我祖籍是安徽績溪,於是我接到績溪對台辦官員熱情邀約返鄉看看。
姐夫姐姐打算回績溪作尋根之旅,但完全沒有可聯絡的親人或熟人,我就把當地對台辦的聯絡資料給了姐姐,以備不時之需。
姐姐到大陸後取得聯絡,搭火車到績溪時天色已很晚了,還在擔心著。
但才踏出車站就有大規格的迎接陣仗,接著幾天有訪祖厝、上祖墳的安排,由於我伯父(嘉芷父親)當過績溪縣長,在當地也算望族,現在祖厝內有住二十幾戶人家,如果要請求返還要自己先處理現住戶動遷等。
上祖墳的活動就更離譜了,開車載姐夫姐姐去挺遠的地方,最後看到的墓地其墓碑居然是用紙寫貼在上面的,當地官員說法是時間太久,墓碑已模糊了,所以先用紙寫標明,人都到位了,無論對或不對也只好上香獻果行禮如儀了。
另外的趣事:
對台辦官員說,有位和我們同一祀堂的胡姓本家,他對台胞本家特別關注,他是副主席胡錦濤,他會同意大家一起吃個飯。
姐姐居然說:“我們不認得他,就不要麻煩了!”
幾年後,胡錦濤已經是大陸第一把交椅的國家主席了。
姐夫檢驗出大腸癌,為了醫療方便從南投搬回左營洲仔路老房子;姐夫走後,姐姐有陣子想回大陸養老,還在那邊租了房子、買了傢俱,還住了好一陣子,後來因為腰傷,由兒子章瑋明去把她接返台灣。
去年三月因為手臂不聽使喚,以為是小中風就醫檢查,卻在腦中發現八顆腫塊,再追蹤是肺腺癌轉移到腦部。
醫院都認為最多只有三個月生命,姐姐延續到今年七月走完了她 72 歲的人生。
蓋棺論定,看姐姐這一生對人、對事都太看不開、放不下,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太隱瞞自己的問題,這使得她生活的辛苦。
也可能受姐夫孤僻個性影響,總是走不出自己的小圈圈。
姐姐的走,我覺得感觸最多的應該是大B哥了,超過一甲子的兄妹情,而且絕大部分的時間都一起在左營。
彼此扶持糾結,相互照應。
前陣子姐姐還跟我說擔心大B哥的健康問題,但我覺得大B哥的個性要開朗多了,像媽咪會長壽的。
姐弟情緣 65 年值得珍惜珍藏在心底,過去許多和姐姐一起的過往又一直不斷跳回眼際。
姐走後,許多人發生靈異及感應,但一直未能入我夢中,將記憶中的片段點滴形諸文字,爰以為記!
※後記:
三年後,2016 年大B哥也 84 歲離世。
http://howardhu.pixnet.net/blog/post/45736963-%e5%a4%a7b%e5%93%a5-%e6%bd%98%e7%85%92%e9%81%9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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